“言歸正傳。”
知道開場氣氛不和悅,我柔笑在面,坐到慕容曜身邊。
我道:“起先在金刀侯府,礙于外祖父的威懾,宋衍言行還有所克制;但自從他撞破我在映月館學習技藝的事,這位小侯爺就像聞了魚腥的貓兒,日日成為映月館中的座上客,專挑我的牌子點。”
“你還在那地方掛了名,落了牌?”
翻身而起,他又一次打斷我的話,不過這次我沒挑他的刺;男人嘛一個性,斷然容忍不得被自己的女人綠,沒點反應才奇怪。
“清倌人。”團扇驅了驅這過濃的惱味,我不以為意地回到:“實踐出真知,若我不把名號掛出去,怎么知道自己這一年是不是學有所成?再者,我初來乍到北燕,需要大筆銀錢網羅人才替我辦事;又不吃虧又賺錢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他語調嚴正:“歷來知曉你膽子大,但沒想到你大到這等出格的地步。”
“出格?”他這口吻引起我的不悅:“說到底,還是你們這些男子覺得里子面子掛不住而已。我若還想保守的做個千金小姐,一成不變不知圓通,那我李家的仇這輩子都盼不上指望;這是我的一條生財之道,我才不會傻到自斷門路。”
“等等。”猛的撐起身,慕容曜臉色更見難看:“難不成你現在,還在那什么映月館中掛著名?”
“當然。”
我輕飄恣意地應了句,他頓時火了。
“簡直胡鬧!你把自己的名節置于何地,你把李家的清譽又置于何地?”
“少拿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壓我,沒用。”我剜了慕容曜一眼,順勢給他倒上杯青菊茶:“我的名節放在映月館,一個月能換二萬兩雪花銀;皇上若這般看中我的名節,成,你買過來守著便是。”
“你!”
“動火傷肝。”絲毫不懼,我將倒好的茶遞了過去,隨口又調侃到:“在映月館,想我‘流音美人’斟茶奉酒一杯,門檻價都是三千兩起,更別說什么一親芳澤,那雪花銀是天價,旁人妄想不起的。”
“回頭我就讓羽林軍把那映月館給端了!”
慕容曜奪過茶杯,可氣還是大得出奇。
“端,緊皇上高興。”我哼哼一笑,把話也說得賭氣了些:“人有名氣,到哪里都是金字招牌,少了個映月館,還有紅月館,綠月館,總之這樣的教坊多如牛毛,我還愁沒地方撈錢?皇上您端不完的。”
慕容曜眉成八字,倒掛在面:“你存心跟我抬杠?好,教坊端不完,我就把你這活招牌扣死在宮中,直到你安生本分為止。”
他動真怒的樣子還是跟從前一般,雷聲大雨點小,憋紅臉在我面前吹胡子瞪眼,如此而已。
“皇上打算扣我幾個月?我好算算來回賬損失。”
話剛出,因為這場面太逗樂,我一時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
他嗔怒:“笑,一點都不好笑!”
“爭來爭去,怕我給你戴綠帽不成?”
我捂嘴偷笑了陣,立馬擠兌出好臉子把他手中茶拿過來,親自喂到他嘴邊。
我道:“如今能得我這么盡心伺候的,只有皇上你一人。想想以前在映月館,如宋衍這等望族貴公子之流,抬著滿箱黃金來討好我,妄圖打個照面還得看我心情好壞,更別說其他非分之想了;皇上如今占了這么大的便宜,該知足啦。”
他大男子氣發作:“別人碰你一星半點,那叫占便宜,我是你的夫君,一切接觸乃天經地義。”
“是,皇上說得都是。”
順勢,我把茶杯一抽,順勢把青菊茶水送入他口中,堵住他這張憤憤不平的嘴。
我鄭重應到:“玩笑鬧過了,終歸要說正經的。我之所以在映月館中還有走動,囤積資本是一回事,而最重要的一點,這地方能收集到許多旁人不易收集到的情報。”
攏著袖口,為慕容曜凈了凈嘴邊的水漬,我繼續說道。
“來映月館的恩客,大多是京畿中有頭有臉的達官貴人,在這樣的溫柔鄉里,被可人兒三兩句軟耳風一吹,心里藏著憋著的話就給哄出來了;而這些話,往往關乎到當前時局的走向和變動。皇上固然有自己的手段和路數,但要撼動一個人的心,怕是不及映月館這些姑娘的軟玉溫香。”
怒氣如云散漸消,慕容曜目光灼灼盯著我間,將我堵住他嘴的手挪開。
他問:“虎符是從宋衍手中流出的?”
“真聰明,一點就透。”
調皮地朝他眨了個眼,我落個安生的坐回涼榻,繼續我未完的戲段子。
“我這個表哥也不知中了什么邪,那段時間滿門心思地撲在我那,整日點我牌子,金銀不斷朝我這無底洞填;后來逼急了,向我外祖父討要我做側室不成,反挨了幾十板子家法,并送去南陲歷練。我本想不過是個鬧劇,宋衍那陣勁過了就完了,沒想到四個月后他小建軍功,借回京述職之便,又悄悄到映月館中與我糾纏。”
“不知深淺的東西,找死!”
這話什么味,我心知肚明,但故事正在興頭上,我不能讓慕容曜的情緒敗了我的興致。
我安撫道:“把你的醋壇子先封好,好戲還在后頭。當時宋衍在映月館喝了許多酒,借著酒勁到了我廂房述衷腸;大概是見我不怎么搭理他,情急間,便亮出虎符向我表明決心,說什么北燕現下一半的兵馬都掌控在他手中,只要我委身于他,他就會幫我報李家的血海深仇。”
他情緒亦見澎湃:“你動心虎符間,故將計就計,假意答應與宋衍廝守一生,故將虎符騙到手?”
“都說女人愛胡思亂想,看來這方面男人也不差。”這戲本子在我手上,可不能讓這醋壇子給攪了:“對虎符動心不假,但宋衍這人我也從來沒正眼瞧上過,我是吃不得虧的人,虎符我要定,但人也得滾蛋。”
他略驚訝:“你不怕宋衍懷疑你?”
“怕,怎么不怕;但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干凈,不留把柄給人日后抓。”
我唇角微翹,露出了自信:“趁宋衍大醉留宿映月館,我重金聘了個鐵匠連夜做了個假虎符,然后使了些銀子在城隍廟中找了個小叫花子,讓他堵在映月館門口‘撞’宋衍;而那小叫花一撞,假虎符送到了宋衍手中,即便他日后發現是假的,追究起來,他只會懷疑是那小叫花,而不是我偷梁換柱。”
“怪不得。”
忽然慕容曜唏噓了聲,那口氣,讓我心中一緊。
我疑:“怪不得什么?”
他道:“我忽想起了半年前一件舊事。當時宋衍奏報,京畿有暴民作亂,率軍剿滅流民近千人;現在想想,或許與這枚虎符遺失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