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沖進藥房,榻邊血跡如落雪紅梅般觸目驚心,而葛大嫂軟靠在一角,被燭臺刺穿的心口已染紅大片
“濟源,快,取保心丸來”
我先一步奔上前,迅速按住葛大嫂的大脈,阻止出血過多;可她心口的傷如鑿開口子的泉眼,血不停地往外冒。
“玄冥,金針”
我強抑著(情qíng)緒不亂方寸,與死神爭分奪秒。
玄冥微微一怔,急到“主子,您的藥箱還放在馬車上。”
我一嗓門喝上“速取,救人要緊”
“女神醫。”
忽然,意志未散的葛大嫂摁住我的手,阻止到我施救。
在我懷里,葛大嫂千難萬難地昂起頭,瞧著帳中睡得安穩的葛小花,倏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花兒在黃泉路上等我,我不能讓她等太久,那丫頭怕黑。”
這話,不止我,連玄冥這等見慣了腥風血雨的漢子,也是動容不已;片刻,緩過勁的玄冥健步上前撩開紗帳,低(身shēn)探了探榻上葛小花的氣息,神色凝重地朝我搖搖頭。
頓時,陣陣寒噤在我周(身shēn)翻涌
葛大嫂喘著粗氣道“女神醫,你的藥真神,我家花兒走得一點都不痛苦,像睡著了般還帶著笑呢。”
自從遭逢家變后,我自認不是軟弱的人,可此時撞上這幕悲戚,眼前無端朦朧“葛大嫂,死對孩子是種解脫,可你為何這般傻”
她氣喘漸急間,面上那股透徹的悲不散“死對我而言,何嘗不是種解脫”
我急中帶拗“可活著才有希望葛大嫂您堅持住,濟源馬上取藥來給你止血”
“我,我余生,再再沒啥盼頭。”
急促地咳嗽了陣,痛楚放大的葛大嫂把我的手拽更緊“他爹去了,如今送走了花兒,我一個茍活世間還有什么意思與其生不如死地活著,倒不如死了來得干凈;至少,我們一家子能在(陰陰)間團聚。”
想勸她向生,可面對這萬念俱灰的葛大嫂,我如鯁在喉。
“女神醫你和,和趙大夫都是好人,但人各有命,莫要因為我而自責。欠,欠你和趙大夫的大恩,我這輩子,這輩子怕是還不了;惟愿你和趙大夫你們平平安安,多福多壽。來生,來生,再,再”
葛大嫂口中的一二再,隨著倏然垂下的手,再也沒有下文。
嘴唇顫顫緊咬,直到嘴里泛出腥甜味道,而瞬間因逃避而閉上的眼中,豆大的淚如斷線之珠墜落。
我恍然明白,讓趙濟源給出絕息猝心丸時,我已經將葛大嫂推向死門;她雖沒有半分怨怪,可我終還是扮演這遞刀之人的角色。
我還是害了人。
入夜,順化郡
漆黑的夜空中,無半點星光閃動,倒讓那滿天炸開的煙花異常璀璨奪目;西面城頭上,早已人頭攢動,倒比我初到順化那死氣沉沉的光景,多了分生氣。
玄冥隨我閑步在順化郡城中街頭,尋找我想要的安寧;可尋覓多時,因葛大嫂枉死的郁結卻遲遲盤踞在我心中,不見半分松活。
“主子,前面就是來福樓。”
忽然,玄冥走上前,稍稍提醒到精神游離的我。
來福樓,我初到順化落腳的地方,一時故地重游,那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原點。
我屏息抬頭向內望,舊時門可羅雀的來福樓,如今客源滾滾,(熱r惡)鬧非凡。
當(日日)啟程前往云舒臺時,我曾留下千金廣結善緣,為走投無路的災民保一地溫飽。善堂在前,或許苦于安慰的我,便快步朝來福樓內走去。
找個偏僻的角落,我和玄冥同落坐下,看著堂間因飽暖而笑的災民,漸漸的,我那揪緊的心有了喘息的機會。
“恩公姐姐”
忽然,一個瘦弱的(身shēn)影竄至我跟前,稍稍打量后,便五體投地地跪在我腳下。
“這是干什么,小哥,你怕是認錯”突來變故,我也是慌手慌腳扶起對人,可一照面,極眼熟的“嗯你,你是那孩子叫根生,對不對”
那小哥喜在面“是,恩公還記得小的”
根生,便是當(日日)領著家中弟妹到來福樓乞討的大孩子,此時換了(身shēn)干凈的衣服,我倒差點認不出他來。
喜相逢間,我攏著他的臉說到“當然記得根生,瞧你這(身shēn)打扮,可是張掌柜的收你在來福樓當跑堂的(挺tǐng)像模像樣的嘛,好生俊氣。”
本以為是重逢件值得開心的事,可此時根生喜轉哀的反應,卻出乎我的意料。
我疑道“怎么了根生,眼紅紅的跟進了沙子似的。是張掌柜的刁難你,還是家里有什么難處”
可根生只是咬緊唇,搖搖頭。
我心更作疑“你是家中長子,老悶聲悶氣的不好,得大膽拿事些;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姐姐替你出頭便是。”
我納悶間,又張望了一圈來福樓大堂,卻不見始終張掌柜的(身shēn)影,于是問上根生“咦,今兒店里客人(挺tǐng)多,怎么不見張掌柜的出來張羅他人呢”
“掌柜的,不在了。”
“不在了他人去哪兒。”前一刻語調還恣意帶閑,可等再次回味那三字,我的心跟針扎了般顫“你這話根生,張掌柜的不會出什么事了吧說話呀”
半響,一袖口抹掉眼中淚,根生說到“今早姐姐剛離開不久,來福樓就來了好些官兵,二話不說就把張掌柜一家抓了,就在來福樓前不遠的街口,當街斬殺。”
這消息如悶雷轟頂,我懵然在原地僵坐了許久,緩不過神來。
過了很久,根生小聲的抽泣,忽把我從驚愕無措中拉了出來。
我急問上“什么罪名,什么由頭”
“帶頭的是個將軍,好像是說張掌柜什么知(情qíng)不報,沖撞圣駕,故以亂民之名當街誅殺,以儆效尤。”
“宋衍”
心里本就藏著郁結,如今宋衍這狠手招惹上我,我更是當即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回云舒臺”
行如疾風地我,臉色鐵青地沖出來福樓,而街道上肆虐的寒風,分毫壓不住我心中那團越演越烈的火。
一路馬不停蹄地趕回云舒臺,我人雙腳剛落地,不等玄冥阻止便拔了他腰間的佩劍,直沖沖朝“(日日)月同輝”正廳殺去。
立在正廳口,怒目快速一掃,便鎖定住還在向慕容曜敬酒的宋衍。
而正座上的慕容曜剛見我,意外的笑容還凝在嘴角,可不過須臾,我架勢間直沖宋衍而去的殺氣騰騰,便讓他雙目染驚。
“淳元”
預見不妙間的一聲疾呼,慕容曜僵直而起,可我手中劍,早已化作道寒光朝座上宋衍斬去。
“鐺”一聲金屬相碰聲,宋衍的鑲珠金冠飛出丈遠,而我筆直懸于他頭頂的佩劍下,絲絲墨發如絮般墜落酒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