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第兩百六十三章 吉兇難盡

顯弘大師失魂落魄間,他座下弟子倒是眼明手快,對上號,立馬從卜牖上請下簽文。

因覺有異,未等大師傅遞予顯弘,我把這支求來的佛簽截下,先睹為快。

佛簽一展,只見簽文這樣寫到:

(虛浮生)

凰去凰來炎滿身,

焰燒幻夢虛浮生。

夙業如種依火生,

生葉繁根更衍蓮。

蓮生天怒不可褻,

無奈屠狗戀焚花。

因就果成終不害,

悲鑄慈心憾余生。

心中亦有三分解,驚感自己求了支下兇簽,不想余光下行至佛簽末尾,卻見赫然著撰著:

上上吉!!

我倏地面起驚瀾,慌聲求助到旁邊神魂未回的顯弘大師:“大師,這支簽何解?!”

“娘娘恕罪,這簽老衲解不了!”

驚然回神際,顯弘順勢奪走我手中佛簽,忙雙手合十,攏簽跪在佛祖金身前懺悔。

“不破我佛顯真訓要,淺窺三千因果而妄愚度世人,竟亂我真門大道循環!罪過,罪過!”

德高望重的顯弘大師,在世人眼中乃集睿智、沉靜、莊重于一體的真佛化身;可如今面對手中小小佛簽他卻一反常態,委實讓人感到匪夷所思。

我緩了口急氣,依然堅持:“大師,佛祖亦有割肉喂鷹,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慈心;您乃得道高僧,難道因忌憚因果循環,便放棄我佛普渡慈航的大宏愿?懇請大師渡我愚昧,解我命里吉兇。”

佛前三叩,顯弘在弟子的攙扶下,顫顫微微地立起身。

“吉兇已定,無為是果,再深究也是枉然。”

恍恍一語,顯弘大師手中佛珠經過108顆捻撥,似乎從苦海輪回中超脫,神色間亦有了平靜。

“非貧僧不渡,然今大業果已成,只待各中甘苦降世于業因人。娘娘可知,您剛所求的這支‘虛浮生’,乃非普通運簽,而是真光寺中封存兩百余年的一支禁簽。”

“禁簽?”

不等我問出口,早已按捺不住的霍勝男出聲,疑急詢上顯弘。

“大師不是說此簽被封存兩百多年,怎么今日會被皇后娘娘求得。這——大師,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郡主有所不知。真光寺的簽,每日是從浮屠閣中上萬簽文中隨機抽取八十一支;每日卯時,浮屠閣中機關啟動循環,佛手垂甘霖露八十一滴,若露滅天緣明燈火,此燈對應的佛簽便會被選出浮屠閣,作為有緣香客求取之用。”

顯弘低頭,看著掌心中那支佛簽,亦是惆悵萬千。

“然對應‘虛浮生’的天緣明燈,二百多年來,一直供奉在閣中伽藍佛手上,長明不滅,從未列入浮屠閣隨機選簽之列中。卻不想今日,無故出現在這簽筒中被皇后娘娘求中,實乃——”

心無畏鬼神,然天地玄機奧妙,我亦是有謹慎。

我問道:“先前見這佛簽警語雖言辭兇險,卻被列入上上吉照,大師這是何故?”

顯弘一嘆,眉頭深鎖:“虛浮生,不僅是支上上簽,更是萬中無一的貴命之簽。此簽自真光寺建寺以來便存在,這三百年人世變幻,僅有一人求中它。”

我驚問到:“何人求得此簽?”

顯弘道:“前朝大周開國圣賢,武御天德,智睿雙馨的德惠皇后。”

說著,顯弘大師執起手中佛簽,在佛案長明燈上一沾,虛浮生的簽文頓時然成團熊熊烈火。

然我渾噩未消間,那團火焰燃盡天機,落地成灰。

再奉佛敬,顯弘拜別道:“娘娘,貧僧非你命里引渡人,無能釋疑;且道強緣亦無緣,你我命緣,還是就此作罷。”

“顯弘大師!”

愣了半響的我,忽激動一喚欲阻留去人,不想他回頭佛慈一笑,把我的手生生僵在半道上。

他道:“一明般若生,一愚般若絕,心有明燈照,無懼前路黑。皇后娘娘多保重,愿他日相逢有期。”

緣盡,顯弘大師攜弟子乘殿中梵音而去,遠離背影間不留絲毫眷戀。

佛音未改心已愁。

正神魂不定間,霍勝男翩然上前,一把圈攬住我的肩:“佛家總云不可說。既然是未知事,何需把明日苦今日愁?放寬心些。”

我抬起頭,滿眼掩不住的迷惘:“求個心安,未求仁得仁間,反求個心亂。或許我就不該來真光寺。”

拍拍我的肩,霍勝男笑如皎月明:“世上不該的事情千千萬,奈何只有腳下只有一條人生路可走,想再多亦是無解。走吧淳元,既佛門討無路,自覓歸去船。”

點點頭,擱下一袋香油錢,我便隨霍勝男一道出了廣德殿。

去意已決,然故人繾綣之情難舍,說說談談間遂繞了些遠路,不知不覺來到真光寺千佛塔附近。

正詢問著霍勝男些渝州當下局勢,不想前路忽竄出一路人,橫豎不讓地擋住了我和霍勝男的同游路。

霍子陵倒是反應快,忙抱拳施禮道:“末將參見端惠公主,公主金安。”

我和霍勝男對目一分,轉頭便見擋在前頭的容玉意,一張傲顏帶著幾分譏嘲,冷冷地反觀著我們倆。

擺了擺手,免了霍子陵的問安,她倒把話頭引到我身上:“我說寺外怎么布了如此多眼線,原來是皇嫂鳳駕親臨真光寺。喲,皇嫂排場不小啊,身邊作陪的這不是端慶郡主嗎?”

“公主金安。”

霍勝男從簡福身致禮,笑盛如花:“作陪不過偶遇使然,倒不想今日端慶一時興起求佛問吉,先遇上皇后娘娘不說,此時又巧逢公主您,看來真光寺真是個有靈的地兒。”

容玉意嘴角彎彎,不屑更勝先前:“的確是個靈氣之地,只不過靈驗間,不知是遇得是緣是孽?一會見了顯弘大師,我定得問上一問,免得沾了不必要的晦氣。”

我爾爾一笑,未接話,只是低頭翻玩起指甲,等待這礙眼之人自動消失。

然我還是小看了容玉意的脾氣,黏住了,就非得分個高低不可:“皇嫂冷笑什么?”

我道:“我這性子素來冷,且又在佛前求了個不如意,自然陰陽怪氣了些。公主不是要訪顯弘大師指點迷津?那得行動快點,遲了,怕是大師又得云游四方去,解不了你一身晦氣。”

不得不說,真光寺真是塊佛門寶地兒,話剛落,廊道另一頭就氣喘吁吁地跑來個小師傅。

小師傅一揮汗,急道:“家師讓小僧轉告公主殿下,今日結緣已滿,不再見客,望公主殿下多多見諒,勿在寺內空等。”

容玉意立馬見怒:“混賬東西,居然跟本公主擺起高架子!”

我背身咬指輕笑,順勢朝霍勝男打個眼色,示意速速離去。

“你站住!”

腳還未抬起,背后就響起來勢洶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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