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返回楚城,本被牛兒那廝攪得心神不寧的我,路上又碰見好幾路正在城中盤查的禁軍衛;雖有驚無險地蒙混過關,然壓在心間的那塊大石頭卻越發沉重。
快速繞入朝花巷,此時漸漸遠離人聲的環境,讓我把胸膛下那顆作鼓的心跳聲聽得一清二楚。
本以為暫時能松下一口氣,然剛走出沒幾步,背后傳來的細微動靜聲,驚得我猛回頭探查。
可背后此時,除了來時那條深邃的小巷道和過往的風,便無多余可疑之處。
再三確認后,我亦認為自己當下是太過草木皆兵,遂松了那口吊著的懸氣,快步走到了明苑小門處,敲門經姜伯接應入了苑子。
此時等候多時的慕容曜見我歸來,亦是轉憂為喜:“出門前明明約定好,一個時辰便歸;如今你晚歸了半個時辰,我都快急死了!”
緊張退去,口干舌燥復來,我也沒細細分辨慕容曜這怨怪中是個什么滋味,忙把桌上的清茶滿上一杯,喝了個底朝天。
“慢些,慢些!”
見我一杯茶下肚似乎不過癮,他忙接過空杯又滿上杯,又在旁拿著折扇替我打涼消熱。
他不住的問:“見你此時慌慌張張的,是不是路上遇上了什么麻煩事?”
第二杯茶水下了小半,渴是消解了不少,然我的懸心卻一直落定不下:“禁軍衛的人,昨日去過江村搜查。”
慕容曜微微一驚,問上:“是走漏什么蛛絲馬跡讓對人察覺到了?”
“倒也沒有跑漏什么風聲。畢竟我易了容,還借了佛門弟子的身份掩飾,想來他們一時半會兒的也不會懷疑到這方面。”
“既然如此,你也別老自己嚇自己;敵在明,我在暗,我們只要仔細些,應該出不了什么大亂子。”
話雖如此,然想起當下禁軍衛滿城搜戶的情形,我還是不敢掉以輕心:“阿曜,眼下風聲越來越緊,萬一禁軍衛搜查到明苑來怎么辦?”
慕容曜圈住我的手,即刻安撫到:“你莫擔心,這明苑是通過地下錢莊幾次轉手后才賣入我手中,大歷禁軍衛要追查這苑子主人的來龍去脈,怕是要費上一番功夫;再者,明苑中我早已修建有暗室與密道,即便他們對苑子起疑,也不能拿我們怎樣的。”
撫了撫我驚白的臉,他自信在面地再說上。
“不止是明苑,隔壁前后左右幾個院舍,都是我在楚城內的私產,且有暗道想通。那些禁軍衛雖眼下挨家挨戶搜得緊,然不等他們搜至明苑,我們便已經收到風聲;而我們只需跟對方玩捉迷藏,他們搜明苑,我們就躲他院規避,再來,再避。如此一來,你我便能把禁軍衛給糊弄過去,你大可放心地在此暫比風頭。”
沒想到慕容曜還留了這么一手,我神色間的擔憂雖消退了不少,可一想到楚城仍是容舒玄只手遮天的城郡,腦中的那根弦依舊松不開。
我嘆道:“辦法雖妙,但我們也不能這樣躲躲藏藏的,和容舒玄在此耗一輩子吧?!”
“他愿意耗,我還不樂意奉陪。”
有些置氣地回了句,他轉而換上一副爽朗的笑靨,把之前話題間的憂憂慮慮統統拋諸腦后。
“放心,我已經命李昭給玉童傳信,讓他速調一艘戰船屆時接應我們過江。你不是也想及早脫離這個是非之地嗎?我已經想好,無論風雨陰晴,明日卯時我們便動身渡江,絕不半點遲疑。”
這決定當下聽著的確振奮人心,可如今我們的去留,不僅有容舒玄這只攔路虎,更有頭頂喜怒無常的老天爺拿捏著;我不禁憂心著,這樣做,會不會欠妥太過冒進?!
倒沒有反對的意思,我以辯證的態度跟慕容曜商討到:“此時的湛江兇險異常,乃我今晨親眼所見,即便我等愿冒這個風險,可那漁夫牛兒也未必見得肯舍命陪君子,替我們出船渡難。”
“這可由不得他。”
說著,慕容曜從果盤間拿起那把明晃晃的小刀,意味深長地把玩在手中。
他道:“世上若還有比金銀更好使的東西,我想,莫過于我手中的刀了。屆時手中刀往那船夫脖子上一架,你說他會不會乖乖聽話,載我們過江?”
“你這是莽夫行為。”
“但的確奏效。”
說著,他把手中把玩的小刀放回果盤中,摟著我的腰身將我環抱住。
“非常時期行非常手段,若那船夫識相,我自然不會多為難他。”
事已至此,爭執已無太大的意義,可我人還是沮喪在面,不時地在慕容曜懷里唉聲嘆氣著。
“高興點嘛,瞧著你這愁眉苦臉的樣子,我這陣前將軍都有些自亂陣腳了。淳元,聽為夫的,有些事太過于擔憂在前頭,不僅給自己增加壓力,更不利于成事。”
我憋著滿肚子憂心昂頭望上慕容曜,回到:“只要未離開楚城一天,我這心,橫豎都安定不下來。”
“不是還有我這開心果在嗎?笑一笑啦,今日我還沒見你舒心笑過,心里挺失落的。”
“什么時候了,你還跟我皮?!真孩子氣。”
亮出手鉆頭在他腦門上賞了個爆栗子,我亦勉為其難地在他面前澀澀一笑,極難看那種。
歸期已定,鑒于此時心中難安,極力尋求安慰點的我,忽拿定了一個前時猶豫多時的主意。
我轉側過身,單手捂著慕容曜的側臉,鄭重其事地說到:“既然決定明日渡江,我想下午去城中法華寺進香,順便做些功德。”
“做什么功德?”
我道:“既然沒皈依我佛的誠,那至少還佛佑一路我平安的愿,自然是把身上的錢財捐于佛門布善,這樣才能心安理得同你走啊。”
聽到我此時的心意,慕容曜有些詫異問到:“都捐了?”
我毫不猶豫地答上:“當然是都捐了。”
“那可是你這些年費勁心力積攢的老底,都捐給了佛門,不可惜?!”
“我不是還有你這大靠山嗎?怎么,聽口氣你是不準備養我了?!”
舒心笑一展,我亦同慕容曜鬧趣起來。
他忙回到:“養你一輩子都心甘情愿,我只是擔心你此時決定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將來會后悔。”
“你這不是小瞧人了嗎?我可不是那種拿得起,卻放不下的人。渝州遭劫,百姓罹難,我自認撇不干凈責任間,也想為百姓們盡一份微薄之力;能彌補一點,是一點吧,總比什么都不做來得強。”
想到走之前,多多少少能為遭難的百姓做點事兒,我這忐忑的心也安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