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勁兒一散,我慌張驟起間,連忙躲在了綢帳背后。
他來了!
背后的腳步聲由急到緩,由重到輕,最后似乎被什么凝滯住,將那無聲壓迫感隔在了一步之外。
感覺肩頭有什么東西探來,太過緊張的我立馬抓起梳妝臺上的金簪,防衛間喝斥到他:“你想干什么?!”
他伸著抓空的手,眉眼緊凝地看著我,那灼灼目光像是沾上了烈焰般,把我包裹的密密無隙,分毫不避諱什么男女之別,放肆無忌地在我身上尋求他想要的安慰。
“你看夠了沒有?官爺,以勢凌人,非君子所為!”
“是你嗎?”
半響后,入癡入醉的慕容曜,嘴里忽然冒出句和氣氛格格不入的探問。
他在透過我看誰,答案顯而易見,然當下的對話,卻不得不用繞彎子的方式繼續下去。
我冷冷地說到:“那這位官爺希望我是誰?或許是君惜孤陋寡聞了,原來現下有權有勢的人,都喜歡玩這種猜謎的套近乎?!”
“姑娘,我沒有惡意。”
“哼,那什么樣才算的上惡意?”
將手中金簪又遞進了一分,阻止他的靠近間,我不留余地地譏諷到:“官爺不分青紅皂白地強搜長春樓,闖我閨閣,壞我清譽,把仗勢欺人發揮到淋漓盡致,把人逼到退無可退,這難道還不叫惡意?小女子德行尚淺,官爺你這樣的‘好意’恕君惜難以理解,也不能接受。”
“像,太像了。”
久立在原地的他,忽然意外地溢出一捧憨笑,將他掛著癡迷的臉生動起來。
“我原以為,你和她的相似,不過是身形樣貌間的巧合;可短短三言兩語間,你說話的語氣,音調,甚至生氣的樣子,都和她如出一轍,我真怕自己又是在做夢,空歡喜一場。”
說著,慕容曜折回手,狠狠地在自己臉上給了一耳光;耳光嘹亮間,他更入魔地欣喜自語上:“會疼,真的會疼!我不是在做夢,是真的,是真的。”
“我真的不認識你!”
沒讓他的興頭繼續張狂,我當即給他潑上一盆冷水。
“如果官爺此時只是來找我尋安慰,求慰藉,那好,請你緊守禮數,君惜會好酒好菜好歌舞招待著,絕不讓你那五千兩銀子白白打水漂;但若官爺只是借他人之名,故意來尋君惜的晦氣,辱我人格,那對不起,我對官爺一個笑臉都擠不出來,還望自重!”
“你能不能摘下面紗,讓我看一看你的真容?”
他耀如星辰的眼中,不知何時泛起了層薄薄的水霧,似有隱忍,似有克制,似有期待,似有害怕,混著無數復雜情愫向我祈求而來;而我一時未能招架住,亂了心緒。
“就一眼,一眼就足夠。”
足夠?!
這個詞如尖銳刺入迷心中,頓時驚醒了我混沌的思緒。
凡夫俗子尚且不知足夠,何況他為人上人!果然,男人的甜言蜜語都是騙人的鬼話。
自悟透自己的蠢迷,我緩緩放下對峙多時的金簪,笑得清冷剔透:“雖非我本愿,但行有行規,花姑既然收了官爺您的五千兩,那我即便有一萬個不愿意,也得強賣笑一回。”
說著,我摘取別在發髻上的金針,松下遮掩在臉上的面紗,昂頭迎上滿心期待的對人。
“官爺可要看仔細了,君惜是不是你那個朝思暮想的人。”
而四目相接下,很明顯,對人期待盛盛的面上出現了異色,一股止不住的失望在慕容曜俊逸的臉上皸裂開,化作了死灰之色。
對人種種反應印證了花姑預料,期待越深,那反噬的絕望就越發錐心刺骨,進而讓人生出繼續探究的念頭。
我添油加醋地反問上:“如官爺所愿,讓您得見小女子真容,不知你此刻還覺得那五千兩花得值嗎?”
“的確不值。”
或許是受不了這心間的落差,慕容曜驀地背過身,勾著起伏的背脊在原地僵愣了片刻,終于為這場帶著唐突的相逢劃上了句點。
“對不起君惜姑娘,是在下無禮冒昧,又一次誤認了人。”
我道:“若那個被官爺牽腸掛肚的人知道了您的心情,一定高興得不得了吧。”
“她不會高興,她若知道了只會怪我,怪我老是記不住她當初的樣子,總把一些不相干的人誤認做她。只怪余生還這么漫長,我還會繼續犯同樣的錯,她不會原諒我如此糊涂的。”
說著,慕容曜打直了自己頹喪的勾背,似清醒似迷糊地再嘆道:“姑娘剛在雀臺的折腰曲,跳得真好,她也會這首曲子,只是相較之下,她的舞姿卻沒有姑娘你這般純熟嫵媚。只可惜回味間,姑娘再曼妙無雙的舞姿也寡淡了,比不上她在我心里留下的絕響驚艷。”
微微一愣,我倒和這話較起了真。
“是啊,記憶這東西之所以深刻,不是因為現在不曾遇到,而是當初不夠珍惜。君惜無形間被官爺拿來和故人相較,勝不過你心中愧夢間,倒淪為一個美中不足的次品。”
“君惜莫要妄自菲薄,姑娘有姑娘的好,只是欣賞的人確不是在下而已。”
言間,調轉過身的慕容曜雙手交疊,朝我恭敬地致上歉意。
“今夜確是在下的不是,望姑娘寬宏大量,笑而相忘,原諒在下之前的種種不檢冒昧。姑娘的款待愧不敢受,在下告辭。”
天子向尋常人行此大禮,得等的屈尊降貴,何況是在一場我暗他明的情況下發生的。
儼然,他這一拜間,我的心有了動搖:他真的是那個為權勢不擇手段,薄情寡義之輩?
花姑評述的很對,我就是個總在關鍵時刻中沉不住的人,老是因為一些荒唐的直覺和理由,亂了自己本該堅守的步調。
“官爺如此懊悔留戀,是因為曾經深深辜負了你心里記掛的那個人嗎?”
驟的,那從容向前的人剎住了腳步,回過頭,用著驚疑不定的目光審視著我這個畫蛇添足的蠢人。
猛的激靈回涌,我后悔這樣問了,可也來不及補救什么。
從驚疑到平淡,從平淡到沒落,慕容曜起起伏伏的神態中掛滿讓人解不透的謎。
“辜負是因情深。那五千兩,如今看來并不是打水漂,看來得白白便宜了柴紹一個人情,權當買個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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