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帶著人走進了老宅的門。
馬路遙家的前來報說:“二姑娘,我們已經帶人收拾好了廚房,又問附近的宗房佃戶買了柴火,灶上已經開始做飯。老太太的粳米粥也快好了。其他人的晚飯可能還要再等半個時辰。姑娘是跟著老太太吃粥,還是再撐一會兒吃飯?”
謝想了想:“我們帶的粳米也不多,都留給老太太吧。我和你們一塊兒吃飯。”又問馬路遙在哪里?
馬路遙媳婦表示,她老公帶著人巡視老宅周邊環境去了,有些什么東西能用上的,有什么危險需要盡快排除的,都得有所動作。雖然天已經黑了,行事不便,但借著月色,再打起幾盞燈籠,也勉強能應付。今晚大家是要在老宅過夜的,若不確認過環境安全,眾人如何能安得下心來?
謝老太太回來時,只帶了兩個女仆,她又病得厲害,珍珠與何媽媽能把正屋收拾出來,把她安頓好,再保證每天吃藥用飯,就不容易了,更別說珍珠后來還得去平望鎮上堵人。所以,她們很多事都來不及做,也沒力氣去做,如今都指望馬路遙他們了。
謝表示理解,索性就把這方面的工作都交給馬路遙了。文氏會把得力的陪房留下來,不就是為了幫她忙的嗎?何必自己事事操心?她把馬路遙媳婦打發回廚房,自己也叫梨兒、翠蕉兩個,帶上兩個有力氣的婆子,每人提一盞燈籠,開始繞著老宅轉悠。
她得先把自己今晚要過夜的地方弄清楚了。
謝家三房的宅子,最早是個兩進的院子,再添一個東跨院,早期是做織坊用的。謝澤湖剛起家時,就雇傭了族中家境不好的婦人,以及附近佃戶或村民家的中老年婦女,到自家地盤上紡紗織布,再把成品積累起來,拿出去賣。
后來他家資漸豐,便把織坊挪出去了,東跨院分隔成了兩間,前頭做廚房與車馬棚,后面變成了他專用的書房,需要跟手下的掌柜、伙計們議事時,基本都在那里。他與妻子呂氏、兒子謝璞,則主要生活在中路的兩進院子中。
等到他賺的錢更多了,兒子也漸漸長大,還有了文氏這個未婚妻,不能再讓所有人擠在一個院子里生活了,他方才從族里多買了一塊山坡地,加建房舍,分別是西路的三進院,以及正院后方帶樓房的后院。后院占地挺大的,雖然有房屋,卻也留下了加建的余地,原本是謝澤湖預備著將來再有兒女時住的。可他就只有一個兒子,老婆再沒有生育過,又不納妾,后院也就一直空著了。
西路的三個院子,頭一個是預備有客人來時住的客院柏院,一個是謝璞的舊居竹院,第三進則是文氏住的梅廬,主要也是一棟兩層小樓,外加一排下人住的平房小屋。梅廬這個院子,整體保存得最好,主持搬遷的人似乎把大部分不準備搬走的舊家具都存放在這里了,院子里還有一個單獨的小廚房。
老宅有一半建在山坡上,因此人越往里走,地勢就越高,一路上的走道有臺階,也有緩坡。站在第三重院子的兩棟樓上,都能看到很遠的地方,視野極佳,而且通風采光都挺好。
謝在老宅轉了一圈,雖然燈籠光線比較昏暗,照明條件遠不如白天的時候,但她還是大致上把宅里的情形搞清楚了。
別看這座老宅看起來陳舊得很,屋瓦上長草,階下有青苔,但因為整體比較新,用料又不錯,所以荒廢多年之后,也還能住人。尤其是后期加建的后院與西邊的梅廬,建筑又新,地勢又高,未受水災侵襲,保存情況最好。只需要打掃打掃,把壞了的門窗修好,將那些殘破的家具歸整一下,再從梅廬里搬些好的舊家具出來,完全可以重新住人!
謝也問過了,廚房院子里有水井,因為謝家族人整體遷移的時候,三房的仆人比較負責任,離開前用石板蓋住了井口,所以井下并不算臟,水還能用,當然叫人來淘一淘會更好。實在不行,家門前不遠處就有河道,水還算清澈,煮開來用,食水和生活用水問題都不大。
老宅后方的山坡上,綠植郁郁蔥蔥,別看山不高,柴火還是挺充足的。翠蕉還從附近人家的小孩子那里打聽到,林子里偶爾有鳥可打,有蘑菇可采,也有那么幾種草藥能用。
越過山坡后,還有個小村落,叫前灣村,約摸也有二三十戶人家,大部分打魚、種地為生,有一位大夫,一個木匠,一個鐵匠,四五個紡紗織布的婦人,還有一戶是世代做撐船載客生意的,每天撐只小船,來往于前灣村與湖陰縣城之間,沿路各村落都有停靠,早晚各一個來回,時辰固定。附近的居民要外出,基本都是靠這艘船。老宅前方的那個小碼頭,就是一個臨時停靠的點。
謝心里都有數了,馬路遙家的便來報說,晚飯好了。她回了正屋,陪謝老太太用飯。
晚飯很簡單,基本就是船上吃的那些,由于已經快到地方了,所以庫存的食材也不多,算是有臘肉有咸菜而已。不過這里是水鄉,下人從河里打到了一條小魚,正好用來煮了個湯,只夠謝一人喝。廚娘手藝不錯,她吃得挺香的。倒是謝老太太吃了一碗白粥下去,心里有些饞,聞著孫女兒飯菜香氣撲鼻,想到自己可憐,便有些不得勁兒了。
謝老太太心里一不得勁兒,就想要作妖:“小孩子家家的,怎么連點孝心都不懂?我老太婆在這里粗茶淡飯,你倒是大魚大肉的吃得香!”
謝抬起頭,笑瞇瞇地對她說:“老太太,您如今還病著,吃不得葷腥,就暫且忍一忍吧?等您病好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謝老太太噎了一下,只覺得自己是被當成小孩子哄了,更是生氣,雙眼一瞪,就要開罵,卻不料被謝搶先開了口:“一會兒吃完了飯,我就吩咐底下人收拾房子,今晚好過夜。我看這正屋被水泡過,氣味也不好,前些天河水暴漲,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再下雨,萬一又把屋子淹了,老太太如何受得住?梅廬那邊的屋子卻基本完好,地勢又高,不怕水淹。我叫人尋個轎子出來,送老太太過去梅廬安置吧?”
“不成!”謝老太太頓時忘了飯菜小事,“我是這家的主母,怎能搬到偏房偏院去住?!況且梅廬是你娘的地方!”
謝笑瞇瞇地說:“娘若是知道,也定會歡迎您搬過去的。您也別講究什么正屋偏院了。我娘是爹爹的正妻,還不一樣是住在西邊院子里?梅廬環境比這邊好得多,您住得舒服了,病也能好得更快,那不是大好事兒嗎?您就別耍脾氣了。大夫還說,要您盡可能心平氣和,不要動不動就發火。萬一再氣出個好歹來,就算把杜名醫請回來了,也未必有辦法治的。為了這點小事兒,您值不值當呀?”
謝老太太再次噎住,她瞪了謝半晌,終究還是將那口氣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