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映容終于討回了自己的心腹丫頭蜜蠟,只當從此就能萬事如意了,可沒過兩日,她就發現不對勁了。
她原本就只有蜜蠟一個丫頭,生母大金姨娘身邊還有一個香桃。但蜜蠟被攆了之后,香桃就要同時侍候她與大金姨娘兩個人了。因她們是住在金萱堂里,出不得門,香桃只需要照管兩位主子屋里的差使,院子里灑掃跑腿傳話送東西的活計有小桃負責,一日三餐有廚房,洗衣掃地也另有仆婦,所以日常生活并沒有受太大的影響,僅僅是謝映容沒了跑腿辦私事的幫手罷了。
如今蜜蠟是回來了,可香桃被調去侍候謝,等于是蜜蠟代替了香桃的位置,同時要侍候謝映容與大金姨娘兩位主子。小桃被攆出了金萱堂,心里對謝映容有氣,壓根兒就不肯再插手她們母女的粗活,打掃之類的事就沒了人做。蔣婆子又記恨謝映容生事,害她丟了跟班,就連粗使上的活,也不放人過來幫忙了,聲稱要收拾東西,分不出人手來。
就連廚房那邊,也因為要幫蔡家人出氣,比先前怠慢了不少,每日飯食送過來,都是婆子用提盒送到院門口處,叫喚一聲,人就先走了。天氣寒冷,等到蔣婆子那邊把謝映容與大金姨娘的飯送到她們手里,飯菜早就涼了。大金姨娘舍不得女兒吃冷飯,只得拿茶爐子、藥爐子重新把飯熱過,才能開動。
于是蜜蠟這個唯一的丫頭,要做的事就瞬間多了幾倍。
她既要貼身服侍姑娘與姨娘,又要負責屋里的清掃工作,還要熬藥、熱飯菜,連洗衣的活計也都攬了,一天下來,幾乎就沒有清閑的時候,自己累得半死不說,三姑娘謝映容再想支使她干些什么,她也是有心無力。
蔡老田夫妻緊緊守住家里的所有門戶,不許金萱堂的任何人外出。就連蔣婆子想要買點東西帶回湖陰,都被攔了回來,只能叫小廝代為跑腿,更何況是蜜蠟呢?
為著討她回來,謝映容發作了蔡老田兩個女兒,蔡老田一家不給她穿小鞋就算厚道了,又怎么可能放她出門?無論她是祭出金錢攻勢,還是哭哭啼啼扮可憐,蔡家人都不肯松口,反而還回頭就把這事兒報到大小姐院里去了。蜜蠟除了挨綠綺一頓臭罵,回去后再挨謝映容一頓罵以外,什么事都做不了。
這還不止,蔡老田在謝家資歷很老,如今也算是留守的管家了,家里的仆人們都不愿意為了謝映容,就得罪蔡老田。原本蜜蠟干粗活時,還有人愿意給她搭把手的,如今是完全沒人愿意搭理她了,她想要些什么,也很難要得來,更沒人與她說話。她就是累得半死,也只能一個人硬撐著扛下去。
只有臉上紅印未消的香桃,在去廚房取飯菜時遇見她,還愿意提醒她幾句:“你也別太實誠了,如今三姑娘惡了兩位小姐,大小姐答應讓你回去侍候三姑娘,明擺著就是要折騰你們主仆倆的,又怎么可能讓三姑娘順心如意?你原是外頭買來的人,在這個家里無根無基,連個肯為你說情的人都沒有。你若老實做活還罷,三姑娘頂多是打罵你幾句,卻做不了你的主。可若你繼續跟著三姑娘胡鬧,出了事,三姑娘是主子,頂多不過是禁足罷了,可你呢?大小姐一句話,說賣你也就賣了,賣到哪兒都說不準,三姑娘可沒法救你!”
蜜蠟只是見識少些,倒也不是個蠢人,心里知道香桃是好意,但還是低頭小聲道:“我吃苦受罪的時候,也只有三姑娘肯豁出去,把我要到身邊侍候罷了。她是我的主子,若我不聽她的,還故意幫著別人壞她的事,有誰會看得起我?”
香桃冷笑道:“她雖是你的主子,但手里沒你的賣身契,只是你剛來家里時,恰好被分派到她手下罷了。你若非要抱著忠心不放,跟著三姑娘胡鬧,將來倒霉的時候,可別后悔,后悔也晚了。三姑娘那個人,可不會豁出去救你。她把你要到身邊,也只是為了要你幫她辦事。倘若我肯替她跑腿,你以為她還能想得起你來?”
香桃提著食盒轉身走了,蜜蠟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面色陰沉地離去。
至于她回到金萱堂后,謝映容與大金姨娘是否會因為她再一次未能要到想要的湯水而生氣,她已經麻木到沒力氣多想了。
香桃回到謝映慧的院子,把飯菜給謝送過來,就把這事兒順嘴提了一提。
謝嘆了口氣:“如果蜜蠟能把你的話聽進去,放聰明一點兒,我們也就省事了。真不知道三妹妹還在堅持什么?她折騰了小一年,也沒折騰出一點兒嫁給程篤的希望,凈在那兒得罪自家人了,怎么還不肯死心呢?”
香桃抿了抿唇,低聲道:“二姑娘,三姑娘她……她好象一直想要蜜蠟出去打聽消息,打聽程大少爺與那位左小姐議親議得怎么樣了,是否已經定了下來,似乎對日子十分關心,還想知道寧國侯府的人幾時出城禮佛祈福……也不知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呢。我因著不肯替她跑腿,受了她好些天的白眼。她看著是急了,才會打我耳光,非要把蜜蠟換回去不可的,卻不知道是在急什么?”
謝挑挑眉。是呀,謝映容到底在急些什么?她現在又出不了門,難道寧國侯府的人出城禮佛,她還能跑到人家面前去毛遂自薦嗎?
謝也不多想,反正謝映容母女主仆都出不了門,在家里怎么折騰,都折騰不出花兒來的。她還有事要忙呢,暫時還顧不上這個不省心的妹妹。
謝又跟謝顯之通了一回信。謝顯之那邊見她在家里安頓下來,行李也在有序地整理著,也就安心了,但他卻不好繼續在三山門外的客棧住下去。
住店的開銷大是一方面,那個地界挨著秦淮河風月之地,熱鬧喧囂,又時有身份不明的艷裝女子出入客棧,他覺得很是不慣,認為那不是守孝之人該待的地方。因此,在青松打探過情況后,他就派人在報恩寺附近租了一處干凈的兩進小院子,帶著行李從人搬了過去。
那小院子平日里是專門租給香客住的,離報恩寺很近,又不算顯眼,左鄰右舍不是當地的良民,就是從外地來禮佛的香客,對于謝顯之這種需要低調安靜生活的少年書生而言,是相當不錯的住所。
謝得了信后,先打發賈大過去看了一遍,得知謝顯之一切安好,也跟毛掌柜那邊打過招呼了,心里也安心些,便尋思著要找一天過去親自看看,也認認門,還要順便跟毛掌柜見上一面,好商量運送行李的事兒。
謝跟謝映慧商量過,便在正月二十五這一天,坐船離開了珍珠橋的大宅,打算繞道東水關,走水路出城前往聚寶門外的報恩寺。
船剛走到舊內附近的清平橋,就被攔住了。
謝看到對面小船船篷下探出頭來的蕭瑞,不由得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