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璞能察覺到的事,城中官員未必沒有別人有所察覺。但燕王府暗中行動,對外閉口不言,自然有他們的道理。再加上太后、四皇子都在北平,不比以往,城中文武官員們即使有所猜測,也不會胡亂議論,以免惹得貴人不快。
當然,他們私底下在家中是否會與家人心腹暗中議論,那就不是外人能知道的了。
謝璞從準親家準女婿的言行中察覺有異,但他同樣沒有吭聲的打算,只是跟妻子絮叨兩句,甚至連女兒都不打算告知。女兒婚禮在即,他們家要忙活的事多了去了!燕王總不會讓獨生兒子的婚禮出什么大問題的,所以他們謝家只需要配合行事就好。燕王府不打算讓他們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們就沒必要去理會。
只是謝璞發現明日來家中頒冊封旨的天使乃是御前侍候的高公公后,特地囑咐妻子文氏要把事情安排得更周全更仔細一些。燕王府的公公們看在往日的交情,以及他們是燕王夫婦的姻親份上,他們即使出了些許差錯,公公們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但御前的公公卻不同,謝家真要是在這當口出了岔子,那可就是出丑出到宮里去了!
謝璞知道自己已經在北平當成了布政使,以他的年紀來說,在滿朝上下都是少見的。可他沒有進過翰林院,不可能進內閣,他如今又成了王府的姻親,按照規矩,便不好再任六部主官,五寺倒還罷了,偏偏近幾年沒有空缺。這時候他要是調回了京城,也頂多是做個高品階的閑官罷了,不但要忙于應酬上下,手上還沒有多少實權,做不了什么事。與其荒廢光陰,他寧可留在地方上任職。
眼下因為燕王府地位特殊,他還能繼續在北平做幾年官,可這一任期滿后,會被調往何處,卻很難說。如今他先跟御前的人打好了關系,將來再請燕王府幫忙打點一二,又有京中舊友幫襯,他興許還能在北平多留一任,即使調走,也不會離得太遠。可萬一御前無人替他說項,甚至是御前有人對他沒有了好感,天知道他會被調往哪個窮鄉僻壤?!哪怕到了他如今的官位上,無論調去哪兒,地方都不會太差,畢竟他的品級放在那兒,任所起碼也是一省首府了。可能在熟悉的地方做官,終究還是不同的。
謝璞有心要趁此機會,與那位高公公好好寒暄一番,能跟對方結下交情,那是再好不過,至不濟也要維持好這條人脈,將來需要的時候能派上用場。他是因為與曹家結了仇才出的京城,原本的人脈幾乎都用不上了,能保住交情的官員基本都官位不高,幫不上他什么忙。如今曹家半敗不敗,應該不可能再給他添亂了,焦聞英身份特殊不方便與外官有私交,永寧長公主與馬家都很少插手朝政,謝璞能倚仗的可能就只有一個燕王府。但考慮到燕王府的身份處境,謝璞又不希望事事都求上門去,給女兒添亂……
謝璞與妻子文氏商量了一下,彼此對這件事都有了共識。文氏不知道該如何討好那位高公公,送禮送銀子什么的固然是常見的手法,但如果高公公是樂于受禮的人,也就不會象今日這般受皇帝信重了。他們不是不能給高公公送禮,但需要注意分寸,千萬別討好不成,反惹來對方厭惡才是。不過幸運的是,高公公帶著大批護衛北上,是為保護太后娘娘與四皇子而來的,他們起碼還要在北平城里待上半個月,謝家還有機會與他接觸,暗中打探他的喜好禁忌,必要的時候,還能讓新出爐的二女婿幫忙牽個線……
夫妻倆商量這事兒商量了挺久,直到夜深方才睡下。所幸這一晚他們睡得很好,次日起床,便又是精神翼翼的模樣了。
文氏一大早就梳洗完畢,帶著家中下人在前院布置開來。今日皇帝派來的天使會到謝家行冊封禮,謝家除了香案外,還得再設一冊案。文氏先前經歷過一回納征禮,又有王府長史親自面授機宜,燕王妃還特地派過吳瓊葉姑姑前來指點,因此心里也算有數,早早就把準備好的家具擺設與各種物品都擺出來了,又鋪上了大紅地氈。
今日天公作美,半夜里只下了一陣小雨,早起天氣已經放了晴,只在天邊隱約有幾片云海,還有微風輕吹。院子里的地面上幾乎都已干透,早起就有仆婦再擦了一回,鋪上紅氈后,瞧著也是纖塵不染的模樣,再擺放上嶄新的桌案,侍立在旁的謝家男女仆婦也都個個衣飾整潔,禮儀周到,文氏看著就覺得心情很好。
文氏接著又轉回內院去看女兒的情況。天使到家是有時辰的,眼下已經離得不遠了,女兒要是還沒穿戴好,在高公公面前露了怯,那可不大好看。
不過令她放心的是,謝此時早已妝扮妥當,精精神神地坐在炕邊,拿著一本書不緊不慢地翻著,等待著父母的召喚。她今日不必穿那身重死人的郡王妃冠服,只需要穿戴得端莊大方就可以了,衣裳顏色盡可能素一點,首飾也不能太過繁雜,那樣顯得不夠尊重。因此她就穿了一身平日出門用的紅衣藍裙大禮服,頭發梳了個端正的圓髻,戴了個花絲嵌珍珠百合花金冠,襯著配套的耳環,兩邊手腕各戴一個金鐲子,顯得富貴又大方。
就是有些顯老。
這身衣裙是文氏提前選定的,盡管謝覺得這配色很是一言難盡,無奈這就是當代的審美,她也只能認了。還好金冠耳環都是依照她的意思打的,看著富貴,實際上用了特別的工藝,輕巧又精致,戴得容易還穩當,她心里很滿意。就連今日的妝容,也是香桃根據她的意思替她化的,看起來既突出了她的秀美容顏,也沒有旁人那種白臉紅腮點絳唇的傳統風格,倒是顯得非常自然,氣色又好,氣質特別出眾,比平日看著更端麗幾分。
文氏便夸了香桃的妝化得好,還特地賞了她一個紅包,然后又拉著女兒的手,把冊封禮上的種種程序、禮儀都跟女兒重復了兩遍,生怕女兒忘了哪一條,一會兒要在人前出丑。
謝一一聽了,但見她重復又重復,便忍不住懷疑,生怕自己忘了禮數的,其實是她娘才對吧?
母女倆正說著話,馬路遙家的火速奔了進來:“太太,二姑娘,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