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悠然聞聲,去摸果子的手頓住,四下里又張望了一圈兒,山洞里依舊只有她一個人,便下意識的收回目光去看桌子上那還冒著點點熱氣的碗。
那碗里的東西,她其實在拿第一個果子的時候就看到過了,盛的是多半碗糊糊。
糊糊的顏色有些不均勻,乍看上去灰撲撲的,仔細分辨的話,還能在糊糊中看到點點或黑,或紅的小顆粒,不知道是什么東西,賣相實在不佳,遠不如盤子里色彩鮮亮的果子誘人。
她略顯遲疑的端起了碗,聞了聞,有點兒腥氣,卻并不重,冷悠然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餓狠了,此時湊近了聞起來,竟是覺得,這碗糊糊有些像是蛋花湯的味道,當然,若是能再加上兩滴香油就完美了。
“這是什么?”雖然明知道可能問出的問題依舊不會有人回答,但冷悠然還是問了,看著那碗糊糊,對著空空蕩蕩的山洞問了。
其實她最想問的問題有一大堆,但絕對不是有關這碗糊糊的,奈何那發出聲音的存在,似乎有意為之似的,別說現身了,就是發個聲,似乎也要看他是不是有那個意愿。
果不其然,這一次的問題,再次石沉大海,依舊沒有任何的回應,冷悠然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拿著那碗的手,有些發僵,在吃與不吃之間,有些掙扎。
說實話,不明情況的東西,還是進嘴的,她是真的很有壓力,可想到之前那果子吃了,過了這半餉也沒事,更何況,那人把她弄到這里,也沒見把她怎么著。
當然就她現下這個手無縛雞之力,一根手指頭就能戳她個跟頭的狀態,若是人家真要把她怎么的,她怕是也只有受著的份兒了。
這么想著,冷悠然深吸了一口氣,干脆把石碗送到了唇邊,眼睛一閉,手一抬,把那碗糊糊,咕咚咕咚的給灌了下去。
咽下最后一口,冷悠然放下碗,伸了伸脖子,感覺滿嘴滑膩膩的,還有些渣子,雖然這糊糊的味道并不十分難吃,但卻意外的有些拉嗓子。
感覺有什么東西停留在了嘴里,冷悠然下意識的用舌尖給頂了出來,伸手自唇間捏出來,湊近眼前細看,發現竟是一條大概有她小手指甲長短,黑色的,細細長長的東西。
這東西從中間的地方彎曲著,一頭略粗,比較細那一頭,還有一些很細小很細小的鉤刺,捏在手中,毛刺刺的,這似乎是什么東西腿?
腿?!冷悠然捏著那細小蟲子腿的手一抖。
“嘔——”
在意識到這節東西是什么的瞬間,她的臉都綠了,胃里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翻騰了起來,就在冷悠然感覺那剛剛被她咽下去的糊糊,即將沖破喉嚨的瞬間,卻感覺,后勁忽然一疼,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她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在了冷悠然的身側,接住了她軟倒的身體,看著那掉落在地上的,一小節蟲子腿,面容似有些苦惱,又似有些糾結的嘆了口氣,低喃了一聲:“中了多多的毒,不吃藥可怎么成……”
冷悠然再次醒來的時候,山洞里又陷入了黑暗,月光已經透過洞口照射了進來,意識回籠,她白著臉爬起身,挪到了石臺的里側,背靠著洞壁,呆呆望著那月光下,模糊的石桌上,再次出現的冒著點點熱氣的石碗,發起了呆。
胃抽疼的厲害,惡心的感覺,從她意識再次回籠的那一刻開始,就如影隨形,可是她不敢吐,她怕再次被敲暈之后,不知道會在哪里醒來。
她是沒有了修為,卻不代表她沒發現,洞外那茂密的各種植被,以及那些花花綠綠爬到洞口處,就轉頭跑開的蟲子。
以她現在這幅樣子,冷悠然清楚的知道,只要離開了這處山洞,那就是個死。
已經死過一次,并且經歷了煉獄和忘川的她,其實對于死這個概念變的已經與別人不同,在這種除了一個飄忽影子,就再也沒有了其他人的地方,冷悠然明白,死亡,不過是回歸鬼界,封鎖記憶,再換一具軀體的過程而已。
可她最舍不下的,偏偏就是腦海中的記憶,想到臨行前還在與她鬧脾氣的外公,想到那個這些年把一切都抗在肩上,努力想要給在這亂局中,給她一份安穩修煉環境的男人,想到那把親自把送來這里的大師伯,想到此時還不知深處何處的師公……
冷悠然必須承認,她是不想死的,不但不想死,她還想活著走出這里,給師公也給她自己,帶回去那抑制周身因信仰之力而起的光芒的解決辦法。
想著那些她放不下的人和事,冷悠然茫然惶惑的目光,漸漸變得清明堅定了起來,她抿了抿唇,再次開口對著空蕩蕩的山洞說道:
“前輩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要我吃光那碗里的東西?我想前輩既然把失了修為的我,帶來這里,應該是不會害我的,我只求前輩一句話,只要您說了,我就信,不管那碗里是什么,我都會吃光。”
冷悠然盡量把這話,說的底氣十足,與其說,是在探究那碗糊糊的用處,倒不如說是在安她自己的心,畢竟行走上下兩界這些年,她早已見過聽過太多可怕的事情,此時全無反抗之力的她,不敢去往壞處想,便只能用這些話語來麻痹她自己,至少在她沒搞清楚狀況之前,讓她自己相信,那影子是好意。
“那是藥,解毒的。”一聲嘆息響起,緊接著清悅的聲音傳來,簡短的六個字,卻讓冷悠然的眸光亮了亮,直到此時,她才發現,自己緊靠著洞壁的背脊,已經汗濕了一片,冰涼涼的。
“我知道了,謝謝前輩。”冷悠然松了一口氣道。
話落,她便爬下了石臺,走到了那石桌之前,強忍住胃部的翻騰,端起了桌子上的石碗,一仰脖灌了下去。
冷悠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似乎這一次的糊糊里的渣滓少了很多,可她卻顧不得去細想,在已經明白了里面不知道有多少蟲子的情況下,即便下定了決心,可生理自然的排斥感,卻不是那么好壓下去的。
一碗糊糊下肚,冷悠然馬上就抓起了一個果子,幾乎是囫圇著把果子吞了下去,才算是壓下了想要嘔吐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