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樂跟在趙嵐身邊,慢慢地踱著步子,就著趙嵐慢慢的邁步。
“武定侯不是壞人。”趙嵐寬慰張靜樂。
張靜樂不想聽見“武定侯”這三個字,特別不想從趙嵐口中廳見這三個字。
他沒有表態。
趙嵐見了,接著說道:“哥哥說他是對抗西狄的英雄,一心為了社稷,妻子去世了到現在都沒有再婚。”
這個時候再不說什么,張靜樂覺得自己都快覺得祁臨川是英雄了。
“你知道他妻子怎么死的嗎?”張靜樂反問。
趙嵐疑惑。
“被祁家冷落迫害,與族里侄子私通,含冤而死。”張靜樂言簡意賅的道明緣由。
“武定侯知道嗎?”趙嵐問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把自己新婚妻子扔在家里,幾年不聞不問,換了誰都會瘋掉吧。”張靜樂回憶自己在北鎮撫司看見的卷宗,“所以他不是對妻子有多少深情,內疚而已。”
男人有時候會把內疚轉成愛情,就像女人一樣,同情同情,就會成了愛情。
張靜樂絕對不可能讓趙嵐同情祁臨川。
“會不會是謠傳?”趙嵐問道。
她低著頭躊躇了片刻,才謹小慎微地對著張靜樂道:“就像……大家都說你殺戮無數,心狠手辣,可是我覺得,你也不是壞人。對于哥哥和我來說,你應當算得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張靜樂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被融化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趙嵐。
“你真覺得?”他問。
“嗯!”趙嵐肯定地點了點頭。
張靜樂伸出雙手,掀開趙嵐兩邊的帷幕,看著她的眼睛。
趙嵐來不及退讓,只能張著眼睛看著張靜樂。
她的雙眼大大的,呈杏狀,眼珠晶瑩剔透,像剛剛浸過水的黑葡萄。
經過相識的幾個月,漸漸地,趙嵐看著他的眼神不再是冷漠,而是有了溫度。
張靜樂的心就像是劃過了流星的夜空,仿佛看見了希望。
“孟質!”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呼喊。
張靜樂趕緊放下趙嵐帷帽上的帷幕,幫她整理好后,他才轉過身。
熙熙攘攘一堆人站在他的對面,都怪模怪樣地擠兌著表情,首當其沖是被他們圍在中間的三皇子沈寘鎇。
張靜樂帶著趙嵐給三皇子行禮。
“免了,免了!”三皇子招招手,“你我還講究這些虛禮做什么。”
三皇子甩開眾人,往前走了幾步,給張靜樂招了招手指。
張靜樂上前幾步。
三皇子瞥了一眼戴著昭君帽站在一旁的趙嵐,對張靜樂耳語道:“這就是趙學士家的小娘子?”
張靜樂掃了一眼三皇子,見他并無戲謔之色,便認真地點了點頭。
“看不出來啊,你真行!”三皇子這才樂起來,“我們還以為你上輩子是和尚投胎來的呢。”
這話出來以后,張靜樂也笑了,雙方的氣氛即刻活躍了起來。
沈寘鎇知道,自己不能得罪了眼前這位錦衣衛紅人,自己若想登基,少不了他的助力。
孫貴妃已經跟他說過了高安的混事,這個閹貨,就會壞自己的事,一個太監學人家包養妻妾,是不是有病?就算包養了,他又能干啥啊?
想到這里,他不免又想起孫貴妃說這個小娘子姿色出眾,可惜不能一見,雖然剛才透過張靜樂的肩膀,瞧見了一絲顏色,膚如凝脂肪、彈指可破,可他不能把心思放在這上頭。
張靜樂把她護得跟眼珠子似的,自己犯不著為個女人得罪他。
“您怎么過來了?”張靜樂問道。
“嗨,宮里頭悶,正好聽說江閣老賞花會上又出了不少新花樣,就過來轉轉。”三皇子解釋道,“還沒給江老夫人去問好,你陪我再走一趟,然后咱們哥幾個再四處轉轉?”
張靜樂遲疑了片刻。
三皇子立即注意到了這份遲疑,他知道張靜樂的心思,便又說:“正好把趙學士的妹妹送回湖心亭,省得賞花會上人多眼雜的,沖撞了就不好了。”
張靜樂聽了,點點頭,走回去關照了趙嵐跟著他,便一路陪著三皇子,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湖心亭去。
崔穎正百無聊賴地坐在湖心亭外的雕欄邊,望著波光粼粼的湖水發著呆。
突然她聽見有媽媽來報:“老夫人,老夫人,三皇子到了!”
湖心亭內一陣騷動。
崔穎也從雕欄這邊走回亭中。
年少點的姑娘們正在匆匆地戴上昭君帽,崔穎也把帽子拿在手中,正要戴上,他看見了九曲橋上走來的身影……
為首的少年身著黃地云龍紋織金鍛直綴,金黃色在陽光下被襯得閃閃發光,就連俊朗清明的錦衣衛僉事在他身邊似乎也暗淡了許多……
崔穎放下了手中的昭君帽,斂聲屏氣、目不斜視地看著來者。
三皇子進了湖心亭,看見烏壓壓一片的昭君帽,頓覺無趣。就在他準備收回目光的時候,看見了一張清秀的鵝蛋臉,一雙桃花眼泛著春光,櫻桃唇含羞帶情……
三皇子瞟了一眼,并沒在意,天底下想靠著他的女人多了去了,這些女子不守婦道,看見他就像看見黃金堆,沒命地往上撲,他膩味透了。
張靜樂也看見了沒有戴昭君帽的崔穎,只見三皇子的眼神掃過去,她就像一支久旱的花枝驀然遇到甘露,即刻活了過來,嬌嬌柔柔地挺立起來。
他又回頭掃了一眼趙嵐,趙嵐已經站在湖心亭里的一邊,戴著昭君帽、低著頭,與其他人一樣,安安靜靜,并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此時,耳邊傳來三皇子與江老夫人請安問好的聲音,片刻后,江閣老也趕了過來。
皇子能來賞花會,大家都認為,這對于江家來說是莫大的榮幸。
兢兢業業的江閣老心中卻有些微妙。
江閣老掃了一眼武定侯,只見他坐在自己下首,若有沉思;再掃一眼張靜樂,他坐在三皇子下首,正用手盤著腰間掛下的平安扣,目不斜視。
兩個人精啊!
江閣老在心中嘆息。
“閣老還是忙自己的吧,我自己四處轉轉,由孟質陪著便可。”三皇子向江閣老解釋。
“老朽也無甚可忙,只是賞花節了大家都會行個飛花令。剛才賞花之前,都請各位公子和小姐留下了墨寶,正在評比。”江閣老解釋道。
“哦?”三皇子來了興趣,“結果如何了?”
“倒是發現了一個意境和書寫都絕佳的對子,”江閣老說道,說完就讓下人呈上來,一邊遞給三皇子,一邊解釋,“這是趙學士家的飛花令。”
趙學士家的?
祁臨川和張靜樂都抬起了頭。
湖心亭正中的桌上,展現著一張一尺見方的宣紙,上書“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
行云流水,落筆如云煙。
這……衛夫人簪花小楷的字體,祁臨川呆住了,不就是前些日子,陸放報來的錦衣衛的西北傳信嗎?№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