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額的身子弱,強撐著跟廿廿說了這么些,已是有些氣喘了。
點額強忍著,舉帕子咳嗽了兩聲。
廿廿心下,更是內疚。
點額緩了口氣,徐徐道,“咱們終究是女子,身在這宮廷之中,行動也不方便,便是滿心的情意,卻也使不出什么來。”
“可是你的心,我卻也都明白……我的好姑娘,依我看,不如,你從今日起,為侯夫人和侯佳氏肚子里的孩子抄經祈福吧?”
“心到佛知,只要你誠心誠意,說不定神佛也會幫你保佑他們。到時候等侯夫人康復了,侯佳氏的孩子也平安降生了,那侯佳氏的氣自也慢慢兒地就消了去。”
廿廿忙點頭,“福晉說的對,我今兒回去就開始抄經!”
點額又有些虛弱,垂頭去細細又想了一會子,才緩緩道,“還有一宗……”
廿廿道,“還請十五福晉明白示下。”
點額捋著手上念珠的穗子,緩緩道,“我倒是與你說句實在的話,雖說是侯夫人被狗咬,可是終究最金貴的還是侯佳氏腹中的孩子……這個孩子安,便一切都還有轉圜,我還有幾分把握替你護住那狗兒去。”
“可若是侯佳氏腹中的孩子有事……姑娘你明白的,那可是皇孫,你那狗兒是必定要活活打死的。”
廿廿的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奴才明白……”
“故此為今之計,姑娘你所有的所有的心意,都得使在那孩子身上。除了常規的抄經,你若還有旁的更重的心意,不妨都使出來。”
廿廿一怔,“福晉的意思是……?”
點額緩緩道,“我倒是想起來,當年我的小二阿哥剛滿月的時候兒,你來抱著他,那孩子那時候還小、不懂事,竟一把攥住了你領子里的長命鎖去……”
“我那時候也年輕,不懂得世故,后來才聽說,那長命鎖可不能隨便就拿走的,那是給小孩兒擋煞的……”
廿廿心頭一動,一把抹掉眼淚,“奴才懂了。奴才這就去廟里求個寄命的符來,將自己的命寄托給侯格格的孩子……若侯格格的孩子當真要有個三長兩短,就先用奴才的命來抵擋!”
點額又嘆了口氣,“只是……這個或許是有些重了。其中的利害取舍,終究要姑娘自己來定。”
“我也累了,姑娘先回去吧。我小歇一會子,待會兒還得去看侯夫人。”
廿廿忙起身告退。
點額虛弱地笑,“好姑娘,你且去吧。我這邊,自盡我的力替你周全著。你的歉意,我這幾日會尋機會,委婉地轉達給侯夫人和侯佳氏。”
廿廿灑淚謝恩而去。
點額歪在迎手枕上,半睡半醒了一會子,還是吩咐含月,她要去看看侯佳氏。
便是都在后院里住著,正房和東廂房也只是幾步路的距離,可是點額還是走得有些疲憊。
侯佳氏也忙起身,親自來迎接。
點額嘆口氣,推著侯佳氏的手,“你啊,真是不仔細。本就月份大了,今兒還受了那么大的驚動,若是換了我早就躺著都動不了了。偏你還能起身下地。”
“快回去躺著,你這么走動,倒叫大家伙兒都跟著心下不安寧。”
侯佳氏咬了咬牙,“還不是方才聽見那鈕祜祿家的丫頭來,我這才恨得實在躺不住了,要起來看看去!”
“虧福晉還一力壓伏我,不叫我為難她……我額娘都被咬成那樣,我的肚子也受了驚動,我如何還能忍下這口氣去!”
點額坐下,點點頭,“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思去。人非草木,誰經歷這樣的事兒,心下能平靜得下來呢?”
“可是我早告訴過你,這是宮里,凡事都是盤根錯節,你得學會不看僧面看佛面。”
侯佳氏咬牙,“我知道,她不就是十公主的侍讀么?她從小陪著十公主一起長大,今年又將是十公主下嫁的吉期,如果我趕在這個時候兒跟十公主的侍讀過不去,倒像是要故意給十公主找不痛快似的。”
點額嘆口氣,“不僅如此,她也終究是鈕祜祿氏弘毅公家的后人。她阿瑪緣何有資格給十七阿哥進獻那狗兒去?自是因為十七福晉也是鈕祜祿氏弘毅公家的人,她阿瑪算是十七阿哥的內親啊。”
“咱們阿哥爺與十七阿哥一奶同胞,這些年阿哥爺心上最疼惜的其實都不是我的綿寧,反倒是十七阿哥……”
“那狗兒是十七阿哥養的,是十七阿哥福晉的內親送的,你若捉著這個事兒沒完,你豈不是要不給十七阿哥和十七福晉臉面去?你若鬧了,你說阿哥爺豈不是會傷心?”
侯佳氏咬住嘴唇,雖心下不甘,卻也知道福晉說的不錯。
點額又道,“再說,你別忘了,現如今十七福晉也跟你一樣兒,正懷著孩子呢。她是進宮九年了,才好容易有了孩子,現在這會子月份還小,一旦驚動就怕保不下來……”
“我也不怕與你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是懷著孩子,是金貴;可是你不過是皇子使女,這孩子也不是咱們阿哥爺的頭一個孩子了。”
“可是十七福晉不行。十七福晉是皇子嫡福晉,這個孩子是她與十七阿哥的頭一個孩子,是嫡子!你若因為自己的孩子,去惹十七福晉的孩子出事……那你也是有罪的。”
侯佳氏梗住,委屈和不甘令她喉頭發緊,頸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卻無法反駁。
點額便也緩了一口氣,又柔聲勸慰道,“我知道你心下有氣,可是方才那位侍讀格格也說了,要向你和侯夫人請罪。為了能叫你們消氣,她什么都愿意……”
“是么?”侯佳氏氣極反笑,“那她怎么沒來?她們鈕祜祿氏,本就是姓‘狼’的,還不都是狼心狗肺?!”
點額搖頭,“不是她不來,倒是我攔著了她。我知道你這會子是在氣頭上,她若來了,你一時忍不住氣——若是闖下了禍事,豈不倒不可收拾了去?”
侯佳氏冷笑,“我看她是仗著自己出身名門,不屑來給我這個辛者庫的漢姓女賠罪吧!”
點額寬和笑笑,“又傻了。你是辛者庫的漢姓女,難道皇額娘令懿皇貴妃就不是了么?你這旗份不是卑微,在咱們所兒里,便注定你反倒理應高人一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