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馨的口齒也是伶俐,慣會得理不饒人,這一番話說出來,綿偲都有些擔心地轉眸望向廿廿。
就連遠處花叢中的十五阿哥,也悄然替廿廿捏一把汗。
廿廿終究還小,況且雅馨說得也對——沒有證據,也沒摁住手,只有臆斷,不足以定案。
廿廿倒笑了,抬起眸子來,眸光堅定。
“沒摁住你手?如果不是為了摁住你的手,我又為何要安排下這一場大戲,請小九阿哥引了你來;又求側福晉幫忙,袍子里塞了枕頭扮作有喜之人?”
十五阿哥便也微微瞇起眼來。
叫廿廿這一說,他也明白,武佳氏這樣裝扮,自是模擬侯佳氏的情狀。
而牙青撲過來的剎那,正是雅馨沖著大肚子的女子疾聲厲色之時——也就是說,牙青是受到了雅馨聲音的刺激;而牙青真正要撲咬的人,不是大肚子的女子,而是雅馨!
可,牙青為何會如此?
“你是看似什么都沒做——也正是因此,叫別人完全看不出牙青其實是在撲咬你。你也以此為借口為自己脫身,可是真可惜,你能騙過全天下的人,卻還是騙不過我呢!”
“側福晉,小九阿哥容稟,”廿廿向武佳氏和綿偲都是微微一禮,“我跟雅馨雖母家系出同門,可是因為不是一個房頭,這便從小便結了梁子去。”
“七年前,我弘毅公家大宗明公爺先在家族之中為侍讀之事內選,彼時我就帶了牙青同去……”
七年前的記憶,如水波漫開。
“那時候牙青還小,還只是個小崽兒,卻已經學會了為了保護我,沖她們嘶吼去。”
“也是因為那次的事,雅馨格格和其他幾位格格記恨了我,每次見面都是冷嘲熱諷。牙青護我心切,只要她們說話難聽,牙青便要咬她們去……”
“在宮里七年過來,牙青是長大了。可是狼的記憶最是超群,七年過來它依舊沒忘了從小烙下的那些不痛快的記憶。它更是還記得雅馨等幾人的嗓音、氣味。”
“于是那天在擷芳殿里,一切便都湊在了一起去。雅馨故意說要替十七福晉去給侯夫人請安——彼時侯格格就在侯夫人身旁。”
“雅馨那天正好來十七阿哥所兒里,知道牙青來了,她也知道牙青每次見了她,都要十分憤怒。她便故意走到侯夫人面前請安的時候兒,放大聲量。”
“牙青哪里聽得懂她在說什么,只能從聲音和情態里判斷,以為她是要傷害大著肚子的侯格格——小時候兒記憶這便重來,牙青就沖她撲了過去!”
“可她當然聰明,她順勢躲開,將侯格格暴露出來,仿佛牙青是要撲咬侯格格似的。侯夫人愛女心切,這便主動迎上去,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侯格格……”
廿廿恨得咬牙切齒。
“是她故意激牙青發怒,明明牙青是在撲咬她,結果,反倒像是牙青是撲向侯格格而去,最后傷了侯夫人!”
“原來是這樣!”綿偲最先悚然挑眉,盯住雅馨,失望地搖頭,“雅馨格格,你好縝密的安排!”
雅馨登時雙淚如珠,恨恨點指廿廿,“你胡說!你,你血口噴人!”
“再說今天的一切,全都是你一手安排的,誰知道你有沒有事先訓練好你那畜生,故意陷害于我!”
“總之,總之今天這一幕,我全是被動的!反正,這些都不足以成為證據,說出來也沒人肯信的!”
雅馨茫然四顧,“眼前唯有咱們四個人,外加你那一頭畜生。可是側福晉和小九阿哥都是配合你演戲的,那你便沒有旁觀的人證去!這事即便鬧到皇上跟前去,我也不認!”
雅馨指著牙青,“除非你這頭畜生能說人話,否則無論是側福晉,還是小九阿哥的話,都幫不了你!”
花叢里,十五阿哥輕嘆一聲。
他知道,他今兒終究還是來對了。
目下,已是到了他叫板出場的時候兒了。
他便咳嗽一聲,緩緩從花叢里閃身而出。
“若是,我來當這個旁證呢?”
在場幾人全都驚呆,登時全都行禮下去。
武佳氏、綿偲和雅馨全然不知道本該遠在熱河的十五阿哥會忽然出現在花園子里;而廿廿就算知道十五阿哥回來了,可是沒想到他還跟著來了啊!
十五阿哥目光滑過那幾人,最后在廿廿面上定住。
他竟然,還促狹地沖著她眨了眨眼!
廿廿兩頰如火燒灼,急忙垂下頭去。
十五阿哥邁著方步,當真如名角登臺一般,一步一步地走到幾人面前。
他先含笑道,“小弟妹、綿偲,你們兩個起克。”
武佳氏和綿偲都起身,十五阿哥含笑道,“是京里傳消息,說侯佳氏受驚。算算她臨盆的日子近了,我這才回來看看。”
“剛到京,還沒來得及叫你們知道。倒叫你們受驚嚇了。”
武佳氏卻拍著心口笑道,“十五哥回來了,我這邊可算一塊石頭落了地。一切都自然還是要由十五哥來做主,弟媳可不敢再硬出頭了。”
綿偲也說,“十五叔回來,侄兒自是得了主心骨了!”
地上獨獨還深蹲著一個雅馨,十五阿哥沒準她起身。
她心下驚慌,亂跳個不停。
終究,傷到的是十五阿哥的侍妾和子嗣。
十五阿哥安撫完了武佳氏和綿偲,這才瞇眼睥睨地下的雅馨。
“……方才的話,我都聽見了。你不認,不打緊。”
廿廿霍地抬眸,盯住十五阿哥。
什么叫不打緊啊?
十五阿哥像是知道她的神情,回眸向她一笑,“這一次你說十七阿哥的側福晉、你綿九阿哥都是她安排好的,不足為憑;好,那咱們下回就換一撥人,完全換成從不相識、毫無所知的人,到時候兒咱們就看看,牙青會不會還會撲咬你去!”
“你一次不認,咱們就試驗兩次;兩次不認,咱們就試驗個十次八次都可以!”
十五阿哥頓了頓,故意蹲下來,含笑凝著雅馨的眼睛。
“我想,牙青撲向你去,多少次它都不會嫌膩;而你呢,只要承受得住牙青一次一次的撲咬試驗……那咱們就一直試下去。”
“端看牙青到底是撲咬大肚子的女子,還是你!直到,試到你滿意為止。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