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長姐永芳夫婦,四妹永延夫婦相繼離開江城,回歸婆家,棲蝶用一艘客輪安排航運行的工人們前往喬都東方會館進行為期半個月的建筑工程培訓學習,依舊的優勝劣汰制,讓工人們一個個繃緊了神經。
柳秦倫來信說,監工現場,工人們絲毫不敢馬虎,積極向兩邊工地的前輩們學習,羅曼蒂克西餐廳的重建已經完工,福興大街一帶也即將完工,到時兩邊會同時全部用作臨時租賃住房投入市場。
另:童家三口已安全抵達美國,留他一個為童家看家,這種感覺很踏實,他有了一個臨時的穩定居住點,就像一個異地的家。
你們好嗎?
似乎和莫宸晞說清楚了,棲蝶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莫宸晞的邀請,把莫宅當做臨時辦公點。年后,永泰又在江家開始了新一年的廷愈再生膏制作,只有莫宅能僻得一時寂靜,方便她辦公。
棲蝶才能在回復柳秦倫的信里這樣寫道:一別半月,我們都很好。
廷愈再生膏在永泰的經管下,制作過程正常且順利,份額也照著去年的制作,分批發往喬都的幾家中藥行。
江城近幾月來的安寧,成了他城百姓的避風港,航運行每天的客流量只增不減,苦于江城住宿條件有限,部分小旅館趁機漲價,嚇得大部分異城百姓只能呆幾天就走了。希望加快對工人們的培訓,趁早投入到江城房屋的重建中。
莫宸晞手執兩杯水,一杯放在端著水杯靠在書桌邊,一杯拿在手里,喝了一口道:“那些小旅館漲價的事,你怎么看?”
棲蝶抬頭,迎上他垂頭落下的目光:“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會讓老百姓懷念王廷的好,畢竟王廷無法代表整個江城,其他商家怎么想怎么做,我們左右不了,但這樣一來,外地客人對江城的‘好感’會驟然減半。”
“王廷對他們是有壓迫感的,借著王廷還沒有東山再起的隙機,趕緊惡賺一把,惡賺得越多,老百姓的怨聲也就越大,絕不能讓這種不正之風繼續橫揚江城,外來客人吃了小旅館的虧,也是直接地吃了江城的虧,可不能讓幾顆老鼠屎壞了蒸鍋粥,必須想辦法遏制他們坐地起價的行為。”
棲蝶見他唇角有想法性地一勾,聽他話里有話,她的興致被吊得老高,好奇問:“快說說你有什么主意?”
“我這幾天一直在想,現在在整個江城20萬居民眼中,除了一個航運行最貼合老百姓生活,桐油廠是完全神秘的,可能都沒幾個人知道,你們沒有把所有的財富公布于眾是好事,但若一個企業長時間只靠航運行維系的話,沒有新動作,就會被后來者居上,哪知道未來幾年,不會另外崛起一個王廷呢?”
莫宸晞聲明:“在江城這個王廷扎根的地方,必須要有適合老百姓生活所需的東西出現,現存企業的大忌就是安于現狀,等于是拱手讓出一個機會,給競爭者上門打擂。”
“現在日機暫停了對江城的轟炸,正是發揚其他生意線的最好時機。既然他們畏懼王廷,那就用王廷給他們施壓,讓這場漲價在王廷的名號上恢復正常收費,王廷在老百姓眼中會更有威望,對王廷復建的需求量就會更大,這也正好彌補了上次王廷遭遇手榴彈襲擊,帶給江城百姓的恐懼,在外城來客面前,呈現出,王廷是不會因為暫時性的摧毀就失去了庇護的能力,王廷是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企業,它永遠都會成為江城百姓最大的依靠。”
莫宸晞用左手食指骨在書桌上敲了三下,著重聲明:“這就是直接性地帶給江城百姓安全感和自豪感。”
棲蝶眼珠一轉,道:“你是說把那些小旅館都收購了?”
莫宸晞慎重道:“逆向分析,以前王廷之都在,為什么還會呈現客房供不應求的情況?居住環境好和收費平穩、用餐方便是最大的優勢。說真的,以前的王廷之都,有著上海華懋飯店的一切規模,這點比國賓飯店都完善,柳忠廷別具慧眼,這也是江城這座縣城在商業競爭上的一種突破。尤其是江城既是每年夏天的避暑點,也是每逢七夕必來的點,沒有轟炸的那些年,喬都八城的百姓在江城也能享受到高規格的服務,正是王廷之都的必勝點。”
“現在呢,價格比王廷之都低的那些小旅館,借著江城免遭轟炸的這股東風,只顧賺自己的荷包忽略了長久經營,這么下去早晚完蛋,王廷大義,何不盡早打住,也幫自己一把。”
棲蝶拖著下巴,思慮片刻,道:“江城難保未來幾年都不再有轟炸,如果再次遭炸,那這項投資豈不打了水漂?”
莫宸晞淡淡微笑:“那就看我們的運氣了,哪怕是多一天的安寧日子都好,這些建筑都是現成的,我們拿出一小筆投資就能換來名聲和機會。我覺得,短期內,應該不會有轟炸,因為板恒很清楚,銘記之心沒有被銷毀,他沒那么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經莫宸晞逆向直擊小旅館弱勢的開導,棲蝶頓如醍醐灌頂,在信紙上繼續寫:小旅館漫天無理的收費,正好給了我們一個再度打響王廷名號的機會,我們打算用收購的方式,把這些小旅館都歸到王廷名下,把王廷的名刻在江城的另外一片天里,讓王廷走出新城大街,分布江城的東西南北區。
淺念江城,多顧喬都和上海。
棲蝶字。
寄出信的當天,棲蝶就把寫好的一張約談城內所有旅館老板的告示命武經理張貼在航運行門墻上,約談時間:1941年3月4日,約談地點:太白山頂,王廷機場。
江城城中離太白山頂,步行約兩三個小時,黃包車約一兩個小時。4日一早,棲蝶和莫宸晞約好了步行上山,爬在太白山間的石階上,兩人不時回頭,由低至高的角度俯瞰這片生育養育他們的城市,二十二年日新月異的變化到今天,一半的廢墟,一半的民屋,再沒有了往日王廷之都為江城之珠的輝煌盛景。
棲蝶心懷這樣日漸衰落的悲憤,好在柳棲蝶三個字在江城還算響亮,聯合莫宸晞三個字,讓一眾的旅館老板看到了驚喜,就算一路爬得汗流浹背,汗水浸濕了好幾層衣裳,也隨后相繼抵達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