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宸晞走進內廳,直接右轉進了小時候江永念最愛一個人睡的里屋,果就見棲蝶平躺在床上睡熟的樣子,皺著眉頭,仿佛有著無窮無盡的煩惱。他很想叫醒她卻又怕吵醒她,他悄步走進她,欠身坐上床沿,伸出手去觸摸她的額頭,正常的溫度,他的心也正常了。
莫宸晞手指下移,撫平她眉間的皺褶。
江永泰撫平他道:“她沒事,就是太累了,讓她好好睡一覺也好,睡著可以暫時不去想太多,等她一醒,滿腦子又是事了。你怎么會過來?”
“中午侯云帆來找我,我一看你的信,棲蝶病加累,擔心她身體負荷不了,就馬上坐飛機過來看看,來之前剛把司機安排到1號店住下。”
“到底還是你最了解二姐,知道她一不舒服就寧愿呆在里屋也不愿上樓,小時候二姐只要一發燒,就忙得全家手忙腳亂,她自己不舒服,也擔心病菌傳染給幾個小的,媽媽就陪著她睡在里屋,弟妹們心疼她累,長此以往,就把里屋讓給她一個人住了,二姐成了柳棲蝶,里屋也一直為她空著,我們也是定期打掃,方便她回來小住。”
熟睡中的棲蝶,唇瓣干涸,概因嗓子發干咳了兩聲,莫宸晞趕緊叫江永泰:“拿溫水來。”
家里人口多,媽媽隨時都是廚房灶臺上備著熱開水,再兌一點廳里桌上的冷開水,溫度適宜。
莫宸晞接過江永泰遞來的水杯,反身坐到床頭,單手扶起棲蝶,把手肘放在她后脖頸處。
棲蝶微微睜開了一絲眼睛,迷迷糊糊地接過旁邊人遞來的水杯,一口氣咕咚咕咚直灌。江永泰忍住二姐蘇醒的小驚喜,不想驚醒,輕手輕腳地帶上房門退了出去。
一大杯溫水下喉,棲蝶覺得舒服了些,微一抬頭,明亮的燈光直射入她微睜的眼縫中,刺得眼珠生疼,趕緊閉上,把水杯遞回給旁邊人,輕輕道了聲:“永泰,把燈關了吧。”
莫宸晞拉了一下墻上燈的開關繩,屋里瞬間黑了下來。他打開門,走出去,關上門,把水杯放在桌上,走到門口臺階上坐著的江永泰身邊,跟著坐下。
江永泰不見外地用肩頭撞了一下他的肩頭:“咱哥兒倆有多久沒這么坐過了?”
莫宸晞尬笑:“十幾年了。”
“當你在喬都打拼的時候,有懷念過嗎?”江永泰問。
莫宸晞微微進而重重點頭:“當然。在我變成孤兒以后,打拼的這十年,有一半時間都在朝不保夕,那時最懷念的就是永念陪伴在莫家的日子,有你們這么多兄弟姐妹圍在一起的熱鬧。”
“是啊,這么坐著的感覺真好,心里有事說出來有人分憂,有一個和你有同樣過去,同等共鳴的人分憂,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莫宸晞聽出他話里有話,轉頭看著他直言:“有話跟我說?”
江永泰轉頭對上他的直問,今夜,家人都睡下了,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掏他心窩的契機:“因為二姐,你成了我們幾個兄弟姐妹共有的大哥哥,在莫阿姨很正式地向爸爸提親、爸爸斷然拒絕那時,我、媽媽和三姐,私下里都在勸爸爸,莫慈哥哥從小和我們一起長大,江莫兩家又是同一個巷子的老鄰居,老世交,知根知底多好,未來如何還都不一定呢,一個人肯為了另一個人勤奮努力,寧愿自己沒飯吃也不會讓二姐餓肚子,不就是最好的愛的證明嗎?”
江永泰陷入回憶:“還記得你第一次以莫宸晞西裝革履的身份及模樣回來,我們一家都被你震驚住的畫面嗎?很多時候,人腦子里都有一個先入為主的印象,如果當時你還是單身,再以你喬商銀行董事的身份來提親,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二姐夫了。”
“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么奇妙,當時我很看好你,全家人也只有我最看好你……兜兜轉轉了幾圈,柳秦倫和上海那個夏怡曖昧不清,這邊又斷然和我二姐分手,我真替我二姐感覺委屈不值,你也該看得出來,我二姐現在喜歡的是他,我很想逼迫柳秦倫,他要還愛我二姐,就別婆婆媽媽的,他要是不愛了,就干脆做絕一點,別用一個王廷,把我二姐吊得不成人形,可這個時候,沒想到看到我的信,趕來的人還是你。”
正因為是他,江永泰心里就越冒火,他怒瞪他,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質問:“二姐在我們心里,在陸家巷子人心里,在整個江城百姓心里,都是最純潔無瑕猶如仙女一般存在的女孩兒,一個已婚的你已經讓她心痛得對愛情、對你曾經對她的心意絕望,又添一個柳秦倫折磨得她幾闖鬼門關,你們到底幾個意思?”
莫宸晞內疚低頭,愧悔無盡:“對不起,我在喬商銀行董事這個位置上,發生了很多很多事,在一個男人生命里,恩情和這個位置對市民的責任沖撞愛情的時候,真的不能只顧自己,就只能愧對棲蝶了。后來她和柳秦倫相戀,我真的很祝福她,誠心祝福她,沒想到……”
江永泰臉色有些變異地冷笑:“對不起?!恩情?!唬誰呢?咱們都是男人,我明白你面對童靜雪那么高貴又那么愛你的女人,會定力不足,但在你和童靜雪新婚燕好,如膠似漆,幸福得志的時候,早就把柳棲蝶拋到九霄云外去了,還說什么對不起?”
莫宸晞神色巨震,猛抬頭回盯疾言厲色的江永泰,剎時失笑,一字一句重聲道:“我發誓,到這一刻的莫宸晞,仍然是當年的莫慈,這個男人由始至終,都是那個心里只有江永念的男人,從未變過。”
這下換江永泰震動得無以復加,腦中所有怨責的神經剎間被他振振有詞的膽壯一撥、轟然斷裂。自莫宸晞結婚后長達一年來的埋怨和痛心,步步轉向柳秦倫的決心和積極,都在此刻他乍然說出的真相里,破涕為笑。
莫宸晞瞧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笑道:“懂我意思了?”
江永泰口吃了:“這、這、這,不、不、不可能啊,你、你、你怎么?!”
莫宸晞笑容絕世鎮定:“我那么愛棲蝶,又怎么能把自己分割成一半去做童靜雪的丈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