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宸晞翻掉這一頁,把第二頁的空白紙對向她:“但你要撐,就得以年為時間單位,還得有一件夏季的新品。”
棲蝶自信地揚頭一笑:“我們反正要呆到過年,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相信我,一定能夠想得出。”
莫宸晞眸光明亮,認真點頭:“我絕對相信你,時間不早了,我們過去吧,侯云帆打電話來,他們在梁燕玲那邊走不開,已經向柳秦倫請假了。”
夏怡所謂的新大,就是把自家人都聚集在一起,辭舊迎新的活動。今年夏家父母也在,氛圍整體比較莊重。
棲蝶和莫宸晞剛進別墅門,大廳里齊刷刷的人全部起身相迎,在夏怡的引薦下,微笑著向居中沙發上站著的夏家父母問了:“伯父伯母,新年好。”
夏父夏母分別仔細看了看他們,兩老初次面見他們,眼中閃現驚異和意外、進而放大的瞳孔,和夏母微微張口,又無聲閉合的無所挑剔,讓棲蝶看到了這兩老為自家女兒的接納度,以及當著柳秦倫面表現出的極度熱忱。
夏母取下頸間的一串珍珠項鏈,走到棲蝶面前為她戴上,贊笑道:“柳小姐天姿國色,秀麗端莊,與生俱來的美貌無需化妝就已美得讓人過目難忘,單色的羊毛大衣也無需任何首飾加身,更能顯現仙女氣質,不過美人再美,柳小姐如今也是享譽上海的名人,讓人一眼即透,還是需要適當的配飾來彰顯身份。還請柳小姐不要嫌棄,收下我這份薄禮。”
棲蝶不懂珍珠,以前楊媽媽告訴過她,“珠”光寶氣和“珠”圓玉潤,方是鑒定珍珠好壞的標準,棲蝶在垂頭欣賞的剎那,一眼即透:“這串珍珠大小相等,珠形圓潤飽滿,明亮得能看到七彩虹光,如此珍品,棲蝶如何受得起?”
夏母含笑繼續贊:“柳小姐好眼力,久仰棲蝶小姐大名,今日終于請來,就是我夏家的貴客,絕對受得起。”
棲蝶身在夏家,夏母如此重視她,也是要柳秦倫看到,夏怡和她柳棲蝶,是完全能成為很好的姐妹的,差點讓她忽略掉自己在柳秦倫面前因為后腳跟磨傷也要堅持的來意。
去年之辱歷歷在目,今年之耀她勢必讓夏翊、讓夏家記憶猶新。柳家的女兒,柳秦倫曾經的愛人,能屈,更能伸。
見面禮敬過后,自當就是今夜的重頭戲,宴席。
棲蝶原以為莫宸晞這個夏氏的救兵應該比她更受重視,不料想,夏父秉持女士優先原則,第一個安排的就是她,隨后安排夏怡、夏翊妻和夏母依次在她右手邊排開。
兩位長輩就坐,莫宸晞,柳秦倫,夏翊,依次坐在了夏父的右手邊,于是她的正對面正好就是莫宸晞。
夏家的宴席和她曾經參加的諸多宴席亦是大同小異,夏翊新婚的妻子,棲蝶曾在報紙上看過她是上海復旦大學畢業的,從她一進門,那道質疑的目光就從未離身,此時是終于憋不住了,端起酒杯英文敬她:“柳小姐你好,我是唐綺雯,夏翊的新婚妻子,曾多次通過申報了解到柳棲蝶小姐的威風,號稱有一雙‘神來之手,能夠死而復生’,眼下我正好有一件難事,還想聽聽柳小姐的意見。”
棲蝶就知道今晚以“正客”身份拜訪夏家,就沒那么簡單,柳秦倫沒有阻止她來,也是想她借著這次機會一雪前恥。她當然不會讓他難堪,也不會讓陪同前來的莫宸晞失望。
亦用英文回復:“所謂‘神來之手,能夠死而復生’不過是在危險面前,多了一些堅持活下去的毅力而已,這個世上,并無能夠死而復生的神力。我既進了這道門,和嫂子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能為嫂子效勞的,我一定盡力。”
唐綺雯見她英文對答如流,為難不上,還是轉用中文說:“眼下上海的局勢,人人心知肚明,夏家所在的租界一方,暫且安全,卻不代表永久安全,我想請柳小姐評估一下,在這個現狀里,我們應當怎么辦?”
棲蝶幾乎不用思考,脫口便道:“很簡單,就拿這次YW品牌轉給王廷為例,經過喬都八城的大轟炸的對抗,南京方面對我們頗有戒備,才成就了王廷落戶上海。同樣的道理,夏氏有柳秦倫和莫宸晞雙雙護駕,在喬商銀行和夏氏正式合作的消息公布之前,已經有柳秦倫的威力在外,日方這才不敢輕舉妄動,否則憑夏氏稱霸半個上海灘的財力,早就是日方眼里的肥肉,哪里還有今天咱們匯聚一堂的溫馨呢!”
“等到喬商銀行和夏氏正式合作的消息公布出去,夏氏和夏家就更安全了,這也是我們今天匯聚一堂的目的吧?”
棲蝶把這個反問號拋向唐綺雯,這么簡單的道理,唐綺雯不可能明知而顧問,對方仿佛也正是在等待她的回答,好承上啟下地提到:“柳小姐好伶俐,是天生的生意高手,就是不知道你們全部回江城了,夏氏單打獨斗,到時日本人要強占,那就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的事了。”
棲蝶微笑:“夏氏多年基業扎根上海,不會因為我們的離開就自顧不暇的,柳秦倫和莫宸晞的名字先后遠揚,日本人早就忌憚之心,他們又不知道我們什么時候在,什么時候不在,飛機來去也快,何來‘解不了’一說呢。如果日本人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里,就算我們人在又能如何呢?”
棲蝶不明唐綺雯盡兜圈子的用意,只這夏家人,做任何事的目的都是為了夏怡和柳秦倫,她便想用炸話的方式,套出唐綺雯真正的用意:“嫂子的顧慮我能理解,我們會在上海呆到新年過后,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足以看到日方的趨勢。到時穩定了,說不定各位還能和我們去江城走一圈呢,江城的美景并未受到日機轟炸影響,可堪當喬都八城最美的自然所在。”
唐綺雯立時喜了,用左手手肘拐了拐身邊的已經臉紅得半垂下頭的夏怡:“那真是太巧了,怡兒正擔心,年后和柳秦倫回江城,我們這一家子留在上海,會不會危險,聽柳小姐這么一分析,很是放心呢!”
又一次,棲蝶隨夏怡抬頭看向對面柳秦倫,柳秦倫也看了過來,兩人又同時豎起大拇指向對方搖晃。
唐綺雯逗笑夏怡、正面回答她的話生硬地一字一字鉆入棲蝶耳中,棲蝶頓覺心里像有無數只毒蟲由耳心鉆入心臟,啃噬著她的心生疼,全身僵硬而發麻地急于想找一個可以支撐的固體物,她隨手拿起面前的筷子,就近夾了一只白斬雞雞腿到夏怡碗里,微笑如早春的暖陽,聲音如鸝清揚婉約:“借東家的席,做王廷的禮,歡迎夏怡小姐光臨江城。”
滿堂靜默,夏翊撫掌三下,舉杯大贊:“最美不過柳三小姐。”
棲蝶舉杯回敬,順利看到一旁柳秦倫看著她而展開的欣喜笑顏。
這杯酒,棲蝶喝得和顏悅色,也喝得心痛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