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懸浮列車正在以每小時6000公里的時速向前行駛,初秋的暖陽照射在梁初白凈的面頰上,融融的暖意讓人忍不住想打瞌睡,但是前方,聯邦醫學院很快就要到了,她打起精神,提醒自己絕對不能坐過站。
今天是2565年,9月1日,全人類聯邦最頂尖的醫學院——聯邦醫學院開學的日子。來自地球四面八方的學霸精英們將在這里聚集,用五至六年學習最頂尖的醫學知識,然后奔赴地球各個大洲的東遠聯邦醫院,哪怕最差的學員也能在取得醫師資格后,成為各個洲立醫院爭搶的頂尖醫師。
梁初所要入讀的,是這所醫學院里最璀璨的一顆明珠——生命工程系。這個嶄新的專業簡單說來,就是學習最頂尖、最全面的醫學、藥學知識,以昂貴的代價為少數人類延長壽命和延續健康。
自從地球這顆藍色星球誕生出第一個智慧族群伊始,人類,便開始了尋求健康和永生的漫漫旅程。
從修仙問道,到養生續命,人類在追求超長壽命這條路上孜孜不倦著。雖然醫學不斷進步,大家的平均壽命越來越長,多數人越來越接近百歲壽命,但是永遠沒有人會對此滿足。
大概二十多年前,這個星球第一財閥掌舵者——東遠集團CEO、醫學博士公一明先生,研發出了一種極其昂貴的延壽針劑,需要根據每個人體質單獨定制,只要注射一針,就能讓人衰老進程緩慢,足足在現代人類已有的接近100年平均壽命上,再延長30——100歲!
這種針劑問世引起的軒然大波遠遠超出預想,你可以想象,假如有一天,你的生命歷程比現在整整延長了一倍!衰老和疾病都能夠停止下來,那么,青春對你來說就變得可以任意揮霍,原本以為來不及陪伴的人,沒機會完成的夢想,都能瞬間成為觸手可及的事!
所以,這種破解生命密碼的針劑一誕生,富豪就紛紛傾囊購買,越長延壽時間當然難度越大,價格也就越昂貴。
因為需要根據各個人的基因、年齡、體質的不同,規避各種重大疾病、延緩細胞老化病變,所以必須單獨研發。因此哪怕天價,市場上還是遠遠供不應求。這也是聯邦醫學院唯一一個生命工程專業誕生的原因,二十年來,這個系畢業的學生取得執照后,將要為這個星球的頂級富豪們服務,設計個人定制針劑。
不過讓人遺憾的是,這位生命工程學的鼻祖——公一明先生在研發成功幾年之后就車禍逝世了。
公老先生終生未婚,沒有繼承者,因此他唯一的愛徒公珩先生,成為集團的新一任掌舵者。
當然了,這些大人物的生死,對老百姓而言也就是增加點茶余飯后的談資而已,自己只是這個龐大國家機器下,最最普通的一個窮學生而已。
想起這些,溫暖的陽光下梁初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未來五年將要面對的老師和同學,是這個星球上最聰明的一群人,她在這之前雖然已經學習過四年的沃德醫學院外科,可是來到這樣一所世人最為矚目的醫學院,還是覺得壓力山大。
正在胡思亂想,座椅旁邊的語音播報適時響了起來:“尊敬的梁初女士,您的目的地快要到了,您的行李將在三十秒后送達,請及時下車,感謝您的乘坐!”
梁初慌亂的收拾起面前小桌板上的零食和電子書籍,三十秒很快就到,車窗外擺渡車遠遠追上來,提升到了6000公里的時速,與懸浮列車并列。
越過鄰座走到過道,智能行李車剛好穩穩的停到她的座位旁邊,小門打開,她的大箱子準確的滑下。
列車門已經打開,一個個學生模樣的乘客向車門聚攏,梁初雙手提著大包小包,用語音功能吩咐自己的箱子“跟隨”,大箱子便乖乖跟著她隨著人流往擺渡車上走去。
今天是學校報名的日子,擺渡車上很擠,梁初的箱子早不知道被人群擋在了哪個角落。擺渡車正在以5000、4000、3000……的時速向遠方的站臺靠攏,永不減速的懸浮列車繼續呼嘯的往前飛駛。
擺渡車上眾人穩穩抓住把手,擠擠攘攘焦躁不安著,乘坐這趟列車的都是家境普通的窮學生,凡是經濟基礎好一點的家庭,在孩子考上這所最好的醫學院之后,都會全家一起坐著寬敞的私人飛車送孩子入學,不至于選擇這種廉價的地上交通工具。
五分鐘以后擺渡車終于停穩了,大家都有序的向站臺走去,梁初滯留在車上四處尋找自己的箱子,雖然她接連喊了幾聲“跟隨”,但老舊的行李箱對主人的語音分辨力已經有些遲鈍,眼看人都走光了,車門已經開始響起“滴滴”的警報,她才在角落看到自己那只孤零零的藍色箱子。
她急忙跑過去一把抓住拉桿,拖著箱子快步往車門奔,人剛鉆出來,車門關閉,箱子卻正好卡在車門內。
梁初心急的拽箱子拉桿,但是拉桿被門緊緊夾住紋絲不動,蜂鳴器尖銳的響起來,擺渡車馬上要奔去接下一波乘客,一秒都不能錯過——十秒后,要么梁初得支付高額的交通滯礙罰款,要么,就縮回拉桿放棄箱子。
正在她急得快哭了的時候,一雙修長而雪白的手從身后伸了過來,兩手撐住車門,用力向兩邊分開——沉重的車門居然被這他大力撐開一點距離,剛好夠梁初把自己的箱子豎著拽出來。
箱子得救了!擺渡車車門嚴絲合縫的關上,立馬呼嘯加速往后方駛去,梁初大大松了口氣,感激的看向身后的人——高大的身形,樸素的黑色運動衫,腳下放著簡單的行李,甚至都不是自動跟隨那種的。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裸露在外的雪白皮膚,在陽光下瑩瑩反射著白光!
B型人!梁初第一反應就是愣了一下,這也不能怪她,雖然數量上而言,如今地球上的B和C型混種人已經占據了近一半的人口,可是他們畢竟和她不能生活在同一個世界,她長這么大看到的混種人寥寥可數。
追溯這些和地球人極其接近的混合人種的來歷,要從大約兩百年前說起——
2339年,冬天,一艘巨大的、破破爛爛、幾乎毀壞殆盡的外星飛船落到了地球表面,隨著飛船里走出上萬名和人類極其相似的智慧生物開始,人類的命運,從那時候起就被改寫——
這是一艘載滿外星物種生殖細胞的諾亞方舟。他們自己的星球在茫茫銀河系的另一個角落,與我們的太陽系只相隔了幾千光年而已。
在家園被輻射毀滅之后,自動駕駛的飛船被設定在三千年之內,找到某一個水土豐茂的星球再度繁衍。
可是星際旅行遠遠沒有設計者以為的那么樂觀,幾萬顆生殖細胞在三千年后自動孵化孕育完成,迎接這些新生兒的,仍舊是永夜的茫茫宇宙……
他們就這么在黑暗里漂浮了許多、許多代,直到飛船裝載的能源將近枯竭之前,終于來到了這顆藍色星球。
因為沒有能量再升起保護罩,巨大的飛船以及它所記錄的的文明,在降落大氣層之時煙消云散。
最初,人類對這些皮膚和發色呈各種顏色的天外來客,有著高度的戒備,統稱他們“異星人”。但是,最初的防備期過后,咱們人類發現,他們跟人類極其相似,沒有生殖隔離,而且體型更強壯,視覺嗅覺和聽覺都更好,尤其是,這些異星人的平均壽命都在150歲左右,堪稱人類雙倍壽命。
漸漸的,人類對他們的戒備期過后,開始嘗試與他們結合,這樣生出來的寶寶更健康、更強壯,而且擁有更長的壽命。一時間,地球上越來越多這樣擁有彩色皮膚的孩子,如同百花齊放般絢麗多彩,在當時,和他們通婚一時成為一種時尚。
但是,和平只是暫時。隨著混血外星人群的增多,兩個種族的結合越來越多顯現出基因的不穩定性,很多二代、三代混種人開始生病,而且一代比一代更加嚴重,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基因圖譜逐漸崩塌。
終于,兩個種族結束了表面的溫情脈脈,一方主張驅逐,一方死守不退,因此,一場爭奪資源、爭奪種族控制權的大戰開始了!
戰爭開始,人類集中全部精英保家衛國,體現出前所未有的精誠團結。
為了集中力量對抗異族,國家結構瓦解,組成了一整個強有力的聯邦——人類聯邦。然后分六個大洲而治,由各洲最優秀的、純種人類的將軍擔任指揮官,大家聯合一起發起抵抗。
純人類、混種的人類聯合起來成為一方,對決純異星人、和另一些幫助他們的混種人。
在這場為生存、為家園的殊死對決中,地球人口銳減近半!
奮死抵抗了二十年,倒下了無數將領、締造了無數英雄之后,人類才終于在威爾將軍的帶領下,以耗盡地球大半資源的代價慘勝異星人!
人類和異星人簽訂了停戰協議,將他們、和他們的追隨者,驅趕至當時還正在開發的火星之上。
那些純種的異星人,加上甘愿跟隨他們遠走的上億混種人,憑借他們更為先進的技術,終于把火星建設完工,落下腳來。
而在我們這個滿目瘡痍的地球上,余下的人類也開始了新一輪的重建……
大戰之后,人類對留下來的數億混種人的敵視,再加消極情緒蔓延,導致生育不斷下滑。
人類人人自危,不敢和混種人交往,除了對侵略者后代的憎恨,更加害怕后代染上不良血統,疾病纏身。所以重建地球的同時,兩個種族還是矛盾重重……
東遠集團,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干預進來的。
東遠集團成立于2133年,最初是一間始于古中國的智能信息企業,發展壯大之后還率先開采并且壟斷了多個能源星球,后來連同整個聯邦的醫療技術領域,共橫跨了三個行業。
大戰后,憑借其無比豐沛的財力,和呼風喚雨的壟斷機制,東遠甚至影響了整個地球的經濟運作和聯邦法規決策。
在東遠集團當時新的掌舵者,也就是后來研發出延壽劑的醫學博士——公一明先生的倡導下,聯邦通過立法,將格局重新分配——
A型人——純人類;
B型人——有異星血統的混種,身體健康;
C型人——有異星血統并且健康出現問題的混種。
3種人分為兩組隔離——A型人作為純人類,居住在陽光普照、環境未被污染的地區,掌握著最先進的科技和文化。
因為人類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以B\C型混種人被安排至人跡罕至的地帶,大部分是在地下生活,從事不關系社會要害的勞動力密集性工作,不能參與到普通人類的生產生活當中。
這樣既避免了兩個人種的融合,也避免混合有異星基因的他們,如同過去一百多年前那樣,倒戈火星上的族群,把人類的寬容當作搶占家園的籌碼。
腦子里瞬間冒出這些念頭,就在梁初愣神的短時間,眼前這個男孩冷冷的面上已經閃過了一絲微不可查的難堪,梁初后知后覺的一聲“謝謝……”剛剛出口,就被他甩在身后。他躬身拎起自己的行李,甩下她大步往前走去,絲毫不給梁初解釋的機會。
銀色的齊肩直發在風中揚起,背影挺拔孤單,不一會兒男孩就走遠了。
梁初心內忍不住冒出一股歉意,算了,他應該也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吧,將來有機會遇上的話再好好謝謝他吧。
走進寬敞的校園,整個醫學院繁花似錦,綠意盎然。在未污染土壤價格昂貴的現在,能擁有這么寬敞的十數公頃土地,還用純黑的天然土壤來栽培綠植,足以證明東遠財閥全力資助的聯邦醫學院,是有多么的富庶了!
步行到了新生報到處,各位乘坐飛車的同學們和各自家長正熱熱鬧鬧的圍成一團又一團,梁初在這里沒有認識的同學,不需要和誰寒暄,于是自顧自的找到生命工程系的自助報名終端,抬起左手食指,把黑色的戒指形手機對準終端,自動識別系統開始快速對她進行全身的掃描確認。
很快,智能語音里溫柔的女聲響起:“梁初同學您好,歡迎入讀聯邦醫學院的基因工程系,作為A200型,您可以入住專為A型同學準備的一號院!”
“哇!你是A200型啊,這么年輕的A,真是難得一見!”跟在梁初身后排隊的那位女同學大聲嚷嚷起來。
她回過頭一看,這是一個麥色皮膚的女孩,漆黑的小卷發夸張的披在腦后,小巧的一張圓臉似乎都要被淹沒在那蓬厚厚的頭發里。
也難怪她驚訝,這小小的200,代表她注射過如今地球最昂貴的的整百歲延壽針劑,或者是百歲針劑受益者的直系第一代!
梁初對身后的女孩綻開一個溫煦的笑容。
這個女孩大方的笑起來,露出雪白的牙齒,伸出手來自我介紹:“我是維雅,維雅.布魯爾,來自澳洲,也是生命工程系的新生,咱們以后就是同學了。”
儀初微微笑了笑,也伸出手:“你好,我叫梁初,來自,泰亞福利院。”她從不避諱自己是個孤兒的身份,從小福利院的嬤嬤對她不錯,除了窮一點,打工多一點,她并沒有受過什么苦。
“你居然是孤兒?怎么可能!一個孤兒,居然也可以注射貴得能讓人破產的百歲針劑?哇,你一定是來自一個落魄的貴族家庭!”維雅的關注點已經放到了與儀初孤兒身份不符的百歲針劑了。
“我估計也是。”梁初微笑著自我調侃,“恐怕我的家族就是因為這一針貴得嚇人的針劑才導致破產,然后就失蹤了!”
維雅笑起來,“那你可得好好活著不要出什么意外,不然白白浪費了這么珍貴的一針。”
然后兩個人都笑了。
很快維雅也注冊完畢,她和多數人一樣,只是普通壽命的A型純人類。
兩人一邊聊著天,一邊向著宿舍走去,一路上維雅說得多,但梁初是一個很好的聽眾,她不是很愛講話,但是別人的每一句話她都能牢牢記住,適時的再舉一反三做出回應。
兩個女孩越聊越開心,很快熱絡起來,兩人走到一號院門口時,維雅已經親熱的挽著儀初的手臂了。
“這里是一號院,普通A型人不可以進入。”門口的管理員老太婆早已經同步了注冊信息,一邊看著全息投影資料,一邊對維雅不客氣的說。
維雅不高興的撇撇嘴,一號院俗稱貴族宿舍,屬于數量很少的A型人,她早就見怪不怪了。于是向梁初揮一揮手,“拜拜,二號院就在前面不遠,你收拾好了就來找我玩啊!”
“稍等一等!”梁初叫住她,轉頭向管理員問道:“一號院住宿費用是多少?”
老太婆奇怪的看了她一眼,A型學生的家庭,家里一般都擔任社會要職,非富即貴,所以很少有一號院的學生在意住宿費這種小事情。不過她還是客氣的回答:“一號院里的學生享受的都是70平米以上的單人套房,各種設施一應俱全,還配有人工保潔,收費自然會高一點,你可以進來看一看,絕對的物超所值。”
“高一點?是多少?”梁初繼續追問,完全不準備進去欣賞一下精致的宿舍的樣子。
“唔,一年從10000到15000聯邦幣不等,根據面積、裝飾和朝向決定。”老太婆繼續耐心解釋。
“謝謝,那我想我還是不需要了。”梁初轉身就走,絲毫不理會詫異的瞪著她的管理員。
看梁初向自己走過來,維雅難以置信的看著她,“難道,你打算和我擠在一個宿舍樓?你可搞清楚了,二號院住的全是普通A型人哦!”
“那又怎么樣?”梁初看了看她,笑道,“我只是個孤兒,很窮的,我還要靠打工掙生活費呢!”
“耶!”維雅歡呼起來,她終于贏得了人生中第一個A型的朋友。父母的A壽命可以部分遺傳給后代,加上高級別的優越感,明顯拉開了他們和普通人的距離,所以跨級別交往發生得很少。
走到二號院門口,刷了手機,男管理員難以置信的看著梁初把自己的大箱子往院里引導,直到兩個女孩走過來之后,那個麥色皮膚女孩向他詢問住宿費的時候,他才把自己的嘴巴合攏。
“哦,兩位姑娘,二號院有單人間和雙人間兩種,雖然裝修比不上一號院那么華麗,可是我們的單人間也很舒服哦!而且只需要3000聯邦幣!”他賣力的推銷,心里想是不是待會兒把最好那間單人間留給這個A型女孩,趁機氣一氣隔壁一號院那個趾高氣昂的老太婆。
“不用,給我們一間朝陽的雙人間就好。多少錢?”梁初淡淡的問。
“哦,雙人間是1500幣。”他還是有點沒反應過來。
“好的。”梁初把戒指朝著扣幣機一掃,住宿費支付完畢,她和維雅一同向位于二樓的女生宿舍走去。
不同于一號院的兩座二層小洋樓,二號院是一個口字形的四層樓院子,A型人占學生人數的大半,所以面對大門的三棟樓都住著人。由于這所頂尖醫學院的女生偏少,所以女生樓是南側的單獨那一棟。而男生樓則是西面和北面那兩幢,和女生樓遙遙相望。
收拾好行李,兩個女孩滿意的在新宿舍里轉了一圈,40平米的房間有獨立的洗手間和浴室,還可以簡單做一點食物,小小的陽臺面南,陽光充裕,讓人對新的校園生活充滿向往。
肚子早就餓了,她倆走出宿舍樓院子準備去附近的食堂看看,正有說有笑的沿著青翠的草地往前走,梁初忽然遠遠看見一個身影正孤獨的往前走著——還是那件黑色的運動衫,白色皮膚,銀發,正從不遠處的三號院走出來,也在向食堂的方向前進。
“哇,B型人!”維雅也看見了,一邊表達驚嘆,一邊不滿的抱怨:“咱們學院什么都好,就是這點不好,居然允許B型人報考!誰不知道其他有名的院校可是不招收混種人的,這種奇怪的物種考自己人種的大學就好了唄,怎么非要和咱們這些人待在一起?”語氣里有一種明顯的優越感,就像大多數人一樣。
梁初不回答,扔下維雅快步往前追上去,好不容易趕上他的步伐,還沒靠近,B型人敏銳的聽覺使這個男孩早就停下來轉過頭,冷冷的望著她。
她跑上去喘了幾口氣,才抬起頭認真的伸出手來,“你好,我叫梁初,很高興認識你。還有,之前很感謝你的幫助,一直沒有向你道謝,剛才真對不起。”
“不用。”男孩保持著的冷淡態度,說完這兩個字就繼續往前走。
梁初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發現不妥,又不好意思的放開來:“承蒙你幫助,我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可以告訴我嗎?”
“不可以。”男孩撇下這句話,轉身大步走了,留下錯愕的梁初立在當地。
維雅也走上前來,拉了拉梁初,“這什么人啊,居然還敢這么傲慢!哼,一個混種,咱們還懶得理他呢!對了梁初,你怎么會認識他呀?”
梁初搖搖頭,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對這種越是喜歡把自己包裹得緊密的人,她越是忍不住好奇呢。
一會兒就到了食堂,因為還不到開餐時間,用餐的人很少。寥寥可數的幾個人托著餐盤,走到餐廳中間的環形餐臺前自由取食,在用戴在腕上、指上,甚至可以是鑲嵌在皮膚里、有納米芯片的個人手機支付。可以說,在現在這個世界,你所有的財務、身份、資料、電腦功能等等都隱藏在這個小小的個人手機里。
梁初和維雅走到餐臺邊認真觀看起來,這里的食品種類繁多,但也像一般市面所見,分為三大類:最為便宜的合成營養液、營養糊;價格中等的催熟的菜蔬肉類;以及定價高昂的,在陽光下無污染的土壤里生長出來的有機蔬菜和有機肉類。如果你更富有一點,甚至可以拒絕這些機器人烹煮的食物,用高昂的價格請大廚為你制作一盤符合你口味的餐食。
梁初當然吃不起那些有機蔬菜和定制食物,于是選了一盤普通的炒青菜和一碟便宜但營養充足的巧克力味營養糊。
維雅選了兩盤普通蔬菜和兩碟有機菜肴,走到梁初面前看了看她的,將自己餐盤里的一碟有機魚排不由分說放了上去,梁初忙著拒絕,她卻狡黠一笑:“這次是慶祝咱倆開始新生活,不可以拒絕來自新朋友的善意哦!”
梁初過意不去只好強調:“僅此一次哦,下次再這樣我可會生氣的!”
維雅連連點頭,和她一同走到窗前的餐桌邊坐下。
梁初一邊攪著盤子里的糊糊一邊心不在焉的四處搜尋,并沒有看到男孩的影子,剛才明明看到他走進來了呀?
正胡思亂想的吃著飯,只見白色男孩從后廚的小門內往外走出來,面上依舊看不出來任何情緒,一米九幾的身高在普通人居多的餐廳里挺突出。
梁初胡亂把餐盤里的東西吃光,抹抹嘴巴也往男孩剛才出來的小門里走進去。
后廚一片忙亂,機器人、廚師、工人們都在為馬上開始的用餐高峰做著準備。梁初慢慢走向一位看上去胖乎乎的,很有幾分領導派頭的中年男子走過去,禮貌的打聽:“您好,我想問一下,剛才那個男孩進來是有什么事情嗎?”
中年大叔狐疑的轉頭看了看她,隨口說道:“就那個B型人嗎?他想要得到這的一份工作。不過他這樣的應該不會被錄用吧!”
“為什么?”話一出口,梁初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明知故問,B型人在A型人的社會就業可能性幾乎沒有,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常識。
“額,我是說,我可以應聘一個崗位嗎?”她繼續問,這些年她的學費雖然有資助人負擔,可是生活費還是需要靠自己打工掙,如果能在學校里找到一個合適的崗位,就能免了她每天跑市區打工的辛苦。
對方上下打量她,似乎在思考這個纖瘦的小姑娘能干點什么。想了一會兒,又取出識別器讓梁初掃了一下,才驚訝的問:“你居然是A200型人?你這樣的學生也需要打工掙錢嗎?”
梁初點點頭,“是的,因為我是孤兒,并沒有父母的幫助。”
中年男子理解的看看她,攤了攤手,“沒關系的小姑娘,加油!將來從這里出去了,你就會變成一個超級大大富豪,因為你是生命工程系的嘛!”說完還夸張的張開手臂比劃一下,表示未來她應該有多富有。
梁初無奈的笑著說:“可是我連明天吃什么都還沒有著落呢,你總不能讓我餓著肚子等到取得生命工程執照那天吧?”
男子點點頭,笑道:“沒關系,困難只是暫時的。這樣吧,你替我當助手怎么樣?送送菜、點點單,正好我還缺少一個切菜工,那些機器人切出來的菜總是一點感情也沒有!”
雖然不懂切菜需要個什么感情,但是這么快就得到了工作崗位,梁初還是很高興。“沒問題,我甚至還會做一點簡單的中式菜肴,如果需要您盡管吩咐!”
男子也很高興,但又惋惜的拍拍她的肩,“讓這么一雙漂亮的握手術刀的手替我切菜,真是可惜了呢!”
“不可惜不可惜!”梁初笑著,“就當作鍛煉一下手部小肌肉吧!”
“好的,就這么說定了,正式開學以后,你一下課就得過來這里,直到用餐高峰結束,除去一周休息一天,一天過來任意兩餐時間,時薪是40幣。”
梁初大概算算,這樣的話一個月可以工作75小時左右,工作時間不長,不會耽誤學習時間,掙到的錢也足夠支付平時基礎的開銷,真是挺不錯的!
就這樣談定了,男子介紹自己叫做伍德,歐洲人,在這里做大廚已經快要二十年了,是這里最棒的廚師。
梁初聽他介紹完自己,忍不住還是小心翼翼的問:“剛才那個男孩子,你真的不考慮用他嗎?據我所知他人品很好的!”
伍德十分為難的說:“其實我個人是對B型人沒有那么多陳見啦,可是我很擔心,有些顧客不能接受混種人做出來的食物呢。你知道,那些人就是這樣,總覺得自己和低等級混種不是一個種類。”
梁初能體諒他的心情,想了想道:“那不接觸食物的呢,比如打掃什么的?”
“那些事情機器人不是做得很好嗎,我為什么要換掉它們?”伍德笑道:“你別擔心了,等我想想吧,我其實也想盡量幫助一下這些可憐人,何況,他也是你們生命工程系的學生呢,每年全聯邦那么多最優秀的人報考,只有30人能考上,說明你們這些家伙有多聰明呢!”
“是嗎?”梁初挺意外,本專業一年只有一個班,看樣子男孩子和她還是同一個班的。
“他叫什么名字啊,你知不知道?”她問。
“唔,好像叫做路恩吧,真是B型人百里挑一,不,千萬里挑一的人才啊,那么差的教育環境,考上這里真是不知道有多不容易!”伍德兀自感嘆。
梁初點點頭,向他告辭出來。餐廳里維雅早就吃好了,正打開手機的游戲投影,在桌上玩著立體游戲。
“怎么樣,進去那么久聊些什么了?”她一邊用手指排兵布陣一邊問,正模仿古中國戰場,打著一場殲滅戰。
梁初對游戲的東西不大感興趣,看了幾眼,端起杯子向維雅解釋:“我的工作有著落了,只是明天開始我每天只能陪你吃一頓飯了。”
維雅理解的點點頭,也很為她高興:“恭喜你,我就知道對你來說錢就是個小問題。誰叫咱們系的人就算打工也會有人搶著要呢!”
梁初想了想,搖搖頭:“也不一定,剛才那個男孩,叫路恩的,雖然也是咱們系的新生,就沒有我這么順利。”
維雅嫌棄的擺擺手,“算了吧,有幾家正常的餐廳能為他這種人提供崗位?他就算將來取得執照,肯定也只能去B級的醫院工作,哪會有A型人愿意讓這些亂七八糟的下等人治療的,也太嚇人了!”
梁初也想不明白她哪里來的優越感,好像這個社會的人生來就自帶似的,已經成為共識。不能評價,只好沉默的看向落地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