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蒼茫。
雪,一直在下。
一片一片,似是落在舒如綽心底最冷的地方。
“郡主……”走到正陽殿前,尋畫就被宮人給阻攔住了,只能看著舒如綽獨自進殿,而尋畫只能在外等候。
過去了兩個多時辰,如若不是殿外實在太冷,尋畫簡直就能在殿門前睡著了。如今看到舒如綽有些精神恍惚的出來,不由有些擔憂。
將近卯正時分,天際已有朦朦曙色,風雪也小了很多。
細碎的雪花落在眼角眉梢,融化在只殘留些許溫度的臉頰之上,冰冷刺骨。
舒如綽轉眸,掃了尋畫一眼,淡聲道:“尋畫,你坐馬車回府吧,本郡主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郡主,您幾乎一夜未眠,還是先回府歇息,若是有什么事情,休息之后再做也不遲。”尋畫怎么可能讓精神恍惚而且一夜未眠的舒如綽獨自一人出去?
哪知素來好脾氣好商量的舒如綽,這一次的態度卻不容置喙,她神色微沉,語氣亦是重了幾分:“怎么,現在本郡主的話,你不聽了嗎?”
“不是,郡主,奴婢,奴婢是……”在自己主子面前,尋畫焦急的想解釋,卻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
明白尋畫是在擔心自己,舒如綽放緩了語氣:“好了,你回府吧,本郡主知道分寸。若是認我這個主子,你就不要再猶豫。”
尋畫無法,只能默默地看著舒如綽一個人出了宮,走向未知的地方。
卯正時分的大遼,坊市之上已經零零星星有人出入,聲音逐漸喧囂起來。
但是舒如綽的耳邊,永遠只縈繞著圣宗皇帝昏迷前說的最后一句話:
“綽綽,你的母親,不是戰死沙場的,而是……被人構害而死……”
原來自己的母親,是被人害死的?
可是自己的母親封國長公主,對遼忠心耿耿,朝中風評一直甚佳,是誰,是誰要害死母親?
為什么皇爺爺和皇舅舅,不為自己的母親報仇?
太多疑問縈繞在舒如綽心頭,她只覺得慘然凄涼。
母親是悄無聲息嫁給父親的,兩人歸隱于市,而自己,正是出生在富庶的大昭。
可是,她六歲那年,便沒了父親的消息,母親也不知父親到底是死是活,無奈之下,帶著六歲的她回到遼朝,繼續生存下去。
母親身為遼朝封國長公主,武藝了得,所以常年外出和女真族作戰,在她十歲那年,最終戰死沙場,馬革裹尸。
她一個孤女,寄居在不算故鄉的地方,雖然皇爺爺和皇舅舅待她極好,她也謹小慎微,不敢有分毫偏差。
所以這么多年,造就了一個忍氣吞聲的她。
一個,可悲的她。
恍惚之間,感覺眼前似乎沒了路,舒如綽抬眼,看見眼前建筑之后,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府邸不算深闊,頂多四合,卻是坐北朝南,與大昭建筑是一樣的格局。
遼朝是自古留下的習慣,國君繼位需東向拜日舉行燔柴禮,所以建筑也是面向東方,如此一來,這個府邸其他東向建造的建筑格格不入。
當年六歲的她初入大遼,對于這里豪放的風氣和相對粗糲的生活根本適應不了,母親為了讓她開心,特地命人在此地仿造大昭修建了一個不算大的府邸。
后來,母親去世之后,她除了命人常常來修葺,再也沒來過。
哪曾想,就這樣不知不覺,走到了這里。
深吸一口氣,舒如綽伸出冰涼的纖細玉手,用力推開了府邸大門。
府中并無甚貴重物品,只有一個看門小廝,看見舒如綽進來,行禮之后便在一旁候著。
抬手示意那小廝不必跟來,舒如綽徑直進了坐北朝南的正房。
房間的擺設都沒有什么改變,和當年一模一樣。
母親說,這房間內的擺設,都是按照她們生活在大昭時的庭院里布置的,那時候,有不少東西遼朝根本買不到,她特意命人去大昭置辦回來。
正想的出神,忽然有一聲急促又聲音極大的貓叫聲傳入耳畔,打亂了舒如綽的思緒。
“喵”
那貓又叫了一聲,舒如綽聞聲看去,只見不遠處的墨竹屏風之上,一只貓雙腳交疊,以一種極其的優雅的姿態站于其上,寶藍的眼眸如同海色一般汪洋。
他渾身上下皮毛雪白,中有灰色順滑而下,矯健的腿部似乎蓄勢待發,轉過貓頭看向舒如綽。
這一轉頭,原本心情悲傷的舒如綽就忍不住笑了,如同凜冬寒雪之下臘梅盛放。
原來,那只貓小小的臉竟然黑乎乎的,如果不是那雙貓眼如同琉璃般清澈,她簡直都要看不出那是貓臉了。
“哪里跑來的小貓,是去挖炭了嗎?”舒如綽忍不住,笑容更深了幾分。
那只貓靜靜觀察了舒如綽一會兒,忽然又急促地叫了一聲,猛然竄了下來,向舒如綽撲來。
舒如綽心中一緊,下意識想躲,卻見那只貓在自己腳邊停下,咬住了自己的裙擺,一副向外拖的模樣。
第一次見如此可愛的貓,舒如綽只感覺滿心都溢滿了歡喜,索性跟著這只貓向外走,想要看看這只貓要帶自己去哪里。
看門人瞧見一只貓咬著郡主的裙擺朝外走,正想把貓趕走,卻被舒如綽伸手阻攔住了。
那只貓把舒如綽拽出了庭院,又拽出了府門,結果在府門前停住不動了。
舒如綽見狀,俯身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只貓,伸出手摸了摸那貓順滑的皮毛,垂眸低笑道:
“你要把我帶去哪里?怎么不走了?”
話音才落,只聽身后“轟隆”一聲巨響,舒如綽錯愕回眸去看,那坐北朝南的正房竟然在剛才那一瞬轟然倒塌。
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舒如綽回過頭看貓,不可思議地問道:“你把我帶出來,是為了救我?”
那貓自顧自的舔著爪子,連頭也沒抬,自然也沒搭理舒如綽。
舒如綽覺得自己的心軟成了一汪水,蹲身下來,凝視著這只貓,放軟了聲音,溫柔地問:“讓我抱一抱好不好?”
貓無動于衷。
舒如綽輕輕戳了那貓柔順的皮毛,如玉般白皙的面容帶著一抹小小的委屈,似乎是不滿于這只貓的冷落,輕輕嘟了唇,嬌軟的臉頰如同輕綿的云朵。
她舉起一只手,做貓爪狀,細聲模仿道:“喵”
難以言明的賞心悅目。
謝遲出來找自家貓的時候,恰好將這一幕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