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計較舒如綽的態度,謝遲若有所思地看了舒如綽一眼,有細雪在他疏朗眉宇間融化開來:
“所以,你到底是讓我送,還是不讓我送?”
沒想到謝遲竟然反將自己一軍,舒如綽一噎,說不出話來。
那端謝遲眉目舒展,嘴角噙著淺淺笑意,柔和了凌冽的氣息,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和,似是羽毛拂過心頭:
“走吧,送你回府,并非浪費時間。”
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而且因為謝遲的眼眸,舒如綽確實想多了解他,欲從謝遲那里打探出什么,所以便跟上了。
天光乍亮,雪又飄隆。
謝遲側眸去看舒如綽攏在衣袖之中凍的蒼白的手,停下了腳步,將手中的貓遞了過去。
和舒如綽主動抱貓不同,因為是謝遲遞過去的,那貓乖巧的很,舒如綽下意識將貓接了過去。
和自己手上寒涼不同,貓因為蜷縮在謝遲懷中,貓身溫暖,似乎還帶有那人指間殘余溫度,她的手好像也因此暖和了幾分。
沒有問謝遲為何將貓遞過來,舒如綽垂眸,看著臥在自己懷中的貓,輕聲問道:“這貓,喚作什么?”
“大嗷。”謝遲言簡意賅。
聽到了主人叫自己的名字,大嗷在舒如綽懷中喵了一聲,似乎是在回應。
雖然很無語大遼聞名的謝公子竟然給貓給了個這么奇怪的名字,但是舒如綽并沒有表示出異議,而是好奇問道:
“這是什么品種的貓?貓臉黑黑的,似乎從未見過。”
“暹羅貓,是暹羅國養在皇室的貓,當年我外出經商所得,整個大遼,僅此一只。”說起自己的愛寵,謝遲的神色緩和了很多。
舒如綽點點頭,興味地去逗弄大嗷,大嗷似乎不滿地想掙扎,觸及到主人威脅的目光,便委委屈屈的不敢動了。
一路無言,只余腳步踩在積雪之上的輕微吱呀聲。
謝遲無意識打量了舒如綽雪白嬌憨的側顏好幾眼,喉結下上一動,似是經過考量之后,才沉聲道:
“我妹妹多次向我提起過你。”
不知為何,謝遲這句話,舒如綽覺得別扭。好像暗含的意思是,他這次會送自己,都是因為謝亦婧的緣故?
這個念頭讓舒如綽不喜,她便故作不解地眨眨眼,看向謝遲俊逸的側顏:
“你妹妹?是誰?”
“怎么,亦婧沒有和你提起過我?”謝遲凝視著舒如綽,似乎是不信。
舒如綽腹誹,謝亦婧是二月十三那日提起謝遲的,如今都回到二月十二了,等于沒提起,所以她也不算說謊:
“原來亦婧是你妹妹?我未曾聽她提起過……”
謝遲心底有些許不悅蔓延,本想說讓舒如綽今日之后要記得,但是又覺得這話有些不妥,所以他轉了話逢:
“亦婧那里,承蒙你照顧。”
說完這話,謝遲眼底閃過一抹不易捕捉的沉痛。
雖然只在瞬息之間,但是目不轉睛看著謝遲的舒如綽卻是注意到了,便溫聲問道:
“以你之威勢,怎會讓亦婧……嫁到這里來?”
“大昭皇帝要求亦婧和親的時候,我正在東瀛經商,得知消息時,已經來不及。”謝遲平靜地說出這句話,眼底的寒意卻足以毀天滅地。
這是他第一次……沒能護住自己在乎的人。
自覺自己沒說什么好話題,舒如綽輕咳一聲,故意轉移謝遲注意力:“你是亦婧的長兄,我和亦婧親如姐妹,是不是也可以喚你一聲謝哥哥?”
謝遲聞言一笑,冰雕雪砌的容顏在瑞雪寒冬明晰到心底:“以我之年歲,你喚我一聲叔叔綽綽有余。”
舒如綽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她歪了歪腦袋,問:“什么……有余?”
以為舒如綽是不了解這個詞語,謝遲便重讀了一遍:“綽綽……”
“我在。”舒如綽立刻回應了一聲,笑意燦然。
看著少女璀璨的笑顏,謝遲只覺得似乎有明媚日光透射到心底,頓生調侃之意,唇角一傾:
“如果我沒有猜錯,綽綽是長輩對你的稱呼吧?所以你這是變相承認我是你叔輩?”
舒如綽明媚的笑容頓時一僵:“為什么亦婧可以我就不可以?那我豈不是比亦婧小了一輩?”
暗道舒如綽還是孩子心性,竟然計較輩分的問題,謝遲好耐心地解釋道:“亦婧已經嫁做人婦,而你待字閨中,是無數世家子求娶的女子。”
說完這句話,謝遲一頓。
不知為何,他覺得他方才那句話,哪里怪怪的?
舒如綽聞言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喚了一聲:“遲叔。”
這一聲“遲叔”一出,謝遲心底的怪異更濃郁了幾分,他沉聲吐出兩個字:“簡凡。”
“嗯?”舒如綽偏過頭去,烏黑的眼眸困惑地看向謝遲,軟軟糯糯的模樣。
謝遲頓時有一種想好好捏一捏舒姑娘小臉龐的沖動。
修長的右手搭上了左手的手腕,謝遲無意識地轉動著左手手腕上光滑的沉香手串:
“這是我的字。你既喚我一聲叔,若是不知我字,只呼我名,豈不是不敬?”
名,是給長輩和上位者稱呼的,當然,也有關系十分親昵的平輩,可以直呼其名。
字,是給一般的平輩和晚輩稱呼的。
舒如綽目光掃過謝遲左手手腕,旋即垂下小腦袋,在心中默念:遲叔遲叔遲叔!我就要喚你的名!
見舒如綽沒有說話,謝遲也沒有再說話。
路雖長,也有到頭的時候。
眼見舒寧郡主府近在眼前,謝遲停下了腳步:“今日在我面前所為,你最好不要讓別人看到。”
舒如綽顯然在神游天外,聞言抬眸,問:“什么?”
“如果我未曾記錯,舒寧郡主在眾人心中,是高雅的貴女,雖然溫和,卻也疏離。正是這種感覺,令世家子對你趨之若鶩。”謝遲頓了一頓,還是如是說道:
“你說,若你今日情形被他人知曉,舒寧郡主的形象,會變成什么模樣?”
想起最開始自己耍賴要求謝遲送自己回府的模樣,確實和自己平時展示在外的形象大相徑庭,舒如綽俏臉微紅:“我知道了。”
害羞之下來不及告辭,舒如綽把大嗷交至謝遲手中,小碎步跑進了府邸之中。
回到臥房,感受到帷幄獸煙燃燒出的暖意,舒如綽這才猛然驚醒:不對啊,時光倒流之后,誰還記得她今日所為?
目送舒如綽身影離開,謝遲唇線抿成一字。
過河就拆橋,連聲道別也沒有,真是……沒良心的小東西。
懷中的大嗷應景的“喵”了一聲,似乎是表達對主人的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