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廠子的事兒唄,我不是說過工廠根本就沒有前途,不如咱倆一起......”看到丈夫眼底那熟悉的火熱,苗俏俏紅了臉,輕啐道:“你干嘛呢?我可告訴你,想太多可傷身,瞧你那點出息!”
被妻子笑話了,齊磊瞬間清醒,雙手用力搓了搓臉,把腦子里那些旖旎的念頭壓下去,尷尬地問道:“喝的有點多,你剛說什么我沒聽清。”
苗俏俏擰了一把齊磊,笑著又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邊。
“俏俏,你怎么總想著辭職呢?”齊磊有些不解,濃密的眉毛擰到一起。“廠子現在雖然不景氣,可是畢竟是國企,不可能看像你說的那樣。”
“哎。”苗俏俏心中嘆息,知道現在是勸不動齊磊的。自己前世不也跟齊磊同樣的想法,深信能在那個廠子工作一輩子,然后安安穩穩地退休。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廠里,你上班我去辦停薪留職。”苗俏俏退而求其次,心想自己先離開,看看能找點什么生意做。這樣的話,等到齊磊也下崗了,他們也算是早有準備。
反正無論如何,這一世她絕對不會再讓齊磊跟自己分開,即使明知道將來他會在南方發展得很好,苗俏俏也不想再他們走上一世的老路,一步都不想走。
“好,那明天你早點起,我騎車馱著你去廠里。”齊磊對于苗俏俏離開機床廠倒是不反對,而且還暗下決心自己一定要好好工作,一定不讓妻子為生計操勞。
小夫妻商量好了明天的事情,齊磊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了苗俏俏的房間,那樣子好像身后有猛獸在追似的。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晨,苗俏俏在宋明月各種不放心的嘮叨聲里,穿得里三層外三層地坐在自行車后衣架上,迎著冷硬的西北風,向著機床廠騎行過去。
穿得像個球一樣,苗俏俏摟著丈夫的腰,身體隨著自行車的擺動調整著角度,盡量讓齊磊騎車不算太累。
此時的苗俏俏分外地想念后世方便而舒適的出行方式:私家車,地鐵,小黃車,出租車等等等等......
“等等,出租車!”苗俏俏忽然心頭一動,仔細回憶著這個時代出租車都在哪里。
好像,九十年代初的出租車不是紅夏利就是黃大發。想到這兒,她環顧著周圍。
此時正是上班上學高峰,馬路上的自行車好像是洪流一般,叮鈴叮鈴的鈴鐺聲不絕于耳,而出租車卻是鳳毛麟角,十幾分鐘才能偶爾看到一輛黃色的大發疾馳而過,而紅色的夏利車更是鳳毛麟角。
“要是現在買輛大發車,磊哥下崗后就能順利跑出租了。”苗俏俏心里盤算著,但是很快就否定了這條路。
一來齊磊并沒有駕照;二來一輛黃色面包車怎么也得好幾萬,他們根本就沒有這么多積蓄;三來,她前世在醫院住院的時候,經常看到出租車司機患各種疾病,這個行業太辛苦。并且,最悲催的是,傳統出租車最后還被網絡打車給擠下了歷史舞臺。
——這是個沒未來的行業,不能做。
“經營點什么好呢,哎真是傷腦筋。”聽著街道上自行車鈴聲,苗俏俏的心思全都在對未來的規劃上面。
不知不覺間,機床廠老舊而熟悉的大門就遙遙在望。
看著暗紅色敞開的大鐵門,還有不斷涌進鐵門里面的自行車河流,苗俏俏感慨萬分。
——真是物是人非,經歷過一切之后再看這個曾經揮灑過汗水的地方,她心里只有一片悲涼。
那些辛辛苦苦,冒著寒風騎車來上班的工人們怎么也想不到,短短半年后,這里將是一片荒蕪。廠子里的設備陸續被賣掉,空蕩蕩的廠院里長滿了荒草,而那占據著半條街的大鐵門也會逐漸生銹。
再后來,機床廠的地皮被賣掉,廠子的一切被后來蓋起的高樓大廈徹底淹沒。居住在這片高檔小區的人們,早已經忘記了這里曾經是紅火一時的國營大廠。
早晨八點,馬有財剔著牙,打著飽嗝走進車間主任辦公室。說是辦公室,其實就是車間靠窗的一角,用鐵皮隔開了一個相對寬敞的空間。
辦公室里,一只比家庭用的爐子大許多的鐵爐子佇立在正中間。因為爐膛里燒的是純正的煤塊,爐火溫度很高,黑色的鐵皮被燒的有些泛紅。一只被醺得黑黢黢的鐵皮水壺在爐子上噓噓冒著水汽,靠著煙囪的地方還放了幾塊已經被烤的軟軟的紅薯。
這個辦公室里,彌漫著烤紅薯的香味和鋪面的熱氣,跟外面空曠的四面透風的車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馬有財哼著小曲兒,坐在辦公桌后面,把一雙腿架在桌子上,手里舉著一張報紙,眼睛尋找著報紙上的最新的股市行情。
這個時候的股市正是剛剛興起,馬有財把所有的積蓄都投了進去,所以他現在最關心的不是廠子的死活,而是大盤的走勢。
“一千四百二十九點!”馬有財嘖嘖地嘬牙花子,兩只腳得意地打著拍子,“照這樣漲,我那兩千塊錢到明年,還不得翻好幾翻?賺了賺了,賺大發嘍!“
“看樣子還得想辦法再弄一筆錢,往哪兒弄去呢?”
正絞盡腦汁地琢磨來錢的道兒,門口忽然響起了敲門聲,馬有財不耐煩地抬起眼睛看向辦公室門。
”馬主任在嗎?“清脆的女聲在門外響起,一絲精光從馬有財的小金魚眼里一閃而過。
”進來吧。“馬有財把腳從辦公桌上挪下來,擺出一個正襟危坐的姿勢,想了一下,卻又把報紙拿起來,遮住了他那張黑黃風干的臉。
苗俏俏推門而入,敞開衣領的軍大衣里面還套著深藍色的防寒服。
撲面而來的熱氣讓苗俏俏更加覺得自己穿得像個球,干脆脫下了外面的軍大衣,雙手抱著大衣坐在了馬有財的對面。
”主任,聽齊磊說,我的病假申請您不批準?“懶得跟面前這個裝腔作勢的人廢話,苗俏俏連客套都省了,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呦,這不是小苗兒嗎?”馬有財放下報紙,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手肘支撐在桌子上,陰沉的金魚眼在苗俏俏的身上掃來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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