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娘啊。”其中一人忽然道,“你……你要我們跟著……一起去做什么呀……”
“不需要你們做什么。”柏靈頭也不回地說道。
兩個婆子彼此又看了看,眼中露出討好的神色,“我們……我們什么也不會的呀,幫不上什么的……”
“那就看著。”
兩個婆子望著柏靈的背影,實在恨得牙癢。這到底是哪里冒出來的小畜生!這么會折騰人!
但這畢竟已經出了承乾宮的門,后面又有個煞氣騰騰的跟著,天大的脾氣也得先忍著。
慈寧宮很快就在眼前了。
還沒有進宮門,兩個婆子就已經感受到了一些似有若無的壓抑。
這兒不像其他地方,常有那么三兩個宮人在路上經過,從過了隆宗門起,路上就一個宮人也沒有了。
兩個婆子便不再說些什么了。
涼風吹得她們心口發冷,她們只得緊緊地跟在柏靈的后頭,幾乎就快貼上了柏靈的背,半步都不敢離遠。
這慈寧宮里,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那個嚇人的鋼制面具。
這兒的宮人似乎都經過了悉心的挑選。所有的人外表看起來都差不多。面具那么一遮,每個人都有著差不多的身型,差不多的個頭,以及差不多的衣服,一時也分不清誰是誰來。
人和人之間也不講話,看著柏靈她們一行人進來了,也沒一個人抬頭行禮。
全然是把彼此當做空氣,到處都是靜悄悄的一片……
這個地方,實在太詭異了!
柏靈忽然停下了腳步,兩個婆子一時慌神,差點撞了上去。
“兩位姑姑就在這兒等我吧。”柏靈說道。
“啊?”兩個婆子都是一愣,她們四下望了望四下里活動的面具人,一時腳都有些站不穩,本能地拉住了柏靈的衣袖,“姑娘這是要干什么去?”
柏靈隨即將袖子抽回來,意味深長地望了兩個婆子一眼。
“不該問的別問,明白嗎。”
兩個婆子手僵在那里,臉也變得刷白。
柏靈的目光里明明白白地寫著厭惡——兩個婆子心中都是一陣惡寒,既然如此,她為什么非要讓她們跟在身邊做事?
還是說……就因為早上那一點口角,這姑娘就睚眥必報地咬回來了?
兩個婆子只覺得腸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何必去爭進這個!老夫人遠在宮外,就算她們當著面把柏靈罵得一文不值,老夫人也聽不著的呀……
真是虧大發了。
“十四,”柏靈輕聲道,“把她們帶下去先關著吧,一會兒我出來了,再帶她們過來。”
“姑娘、姑娘……早上的事是我們不對,”一個婆子已經跪了下來,“我給姑娘賠不是了,啊,給您賠不是。”
另一人也隨即跪倒,但因為害怕已經說不出話,只是一味磕頭。
柏靈望了她們一眼,“這就沒意思了,兩位姑姑。”
兩個婆子沒聽明白,都抬頭去看。
柏靈接著道,“我才來承乾宮,與兩位姑姑先前從未打過照面,你們就知道我是個‘有爹生沒娘養’的人,可見兩位姑姑雖然人在深宮之中,消息卻是很靈通的。”
兩個婆子聽著最后一句,本能地點了點頭,然后又迅速地搖了搖頭。
柏靈笑了笑,“姑姑們這么有本事,可見今后我在宮里,少不得要多多倚杖二位,還是說兩位覺得我人微言輕,不愿出力呢?”
柏靈的話像是甩了兩個婆子一記耳光,直到此刻,她們是真的嘗到柏靈的厲害了。
“好了,再耽誤下去,只怕兩位今日都走不出慈寧宮的宮門了。”柏靈溫聲道,“去吧,慈寧宮有好茶,讓這兒的宮人給二位好好沏上一壺。”
兩個婆子心如死灰,抬眼目送柏靈一個人步入那幽深灰暗的宮門,這才起身,彼此扶將著,有些踉蹌地跟著一言不發的韋十四往偏殿走。
實打實地算起來,柏靈在太后這里待的時間,大約不到一個時辰。
但對這兩個初到慈寧宮的婆子來說,卻著實是度日如年。
她們坐在左門的門房里頭,桌案上放著兩盞新茶,茶香清冽悠長,果然是好茶。
但兩個婆子完全沒心情去嘗。
她們的目光緊張地盯著外門,只等著柏靈什么時候出來,帶她們離開這個鬼地方。
這么瞧了一會兒,倒也真的瞧出了一點兒門道。
這里的太監雖然都一股模樣,可各人身上還是有一眼就能瞧出不同的東西——領子。
引路的那兩個小太監是銀灰色的,和在外頭干活兒的那些個太監一樣。
幾個站在一旁看卻不親自動手的,領子是黑的,像是監工。
此外還有兩種顏色,一種是淺紅的,一種是深紅的。
他們只是各自來去,倒也看不出身份上的區別。
忽地一個淺紅色領子的小太監提著銅水壺進來了,給兩個婆子們換水。高瘦的那個婆子壯著膽子開口道,“小兄弟,你們這個領子什么講究啊?”
那太監只當沒有聽到,仍是低頭倒水。
“哎,我們姑娘進去好久了……她還有多久出來啊?”
那太監仍舊不吱聲。
此時水也倒完了,他轉身就要走,高瘦婆子一時情急,一聲“哎您等等”,就抓住了小太監的胳膊。
“唔——嗚嗚——唔嗷——”那小太監喊了起來,手里的水壺也砸在了地上。
婆子嚇了一跳,立時撒了手,眼看著小太監跑了出去。
——那竟……是個啞巴!?
啞巴怎么能在宮里當差?
高瘦的婆子正納悶,回過頭,就看見矮胖婆子一臉驚悚地縮在座位上。
“你咋了,沒骨頭了,一個啞巴把你嚇成這樣。”
矮胖婆子連連搖頭,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幾個字,“那……那面具……”
“面具怎么了?”
“那面具不是戴上去的……像是……像是……”矮胖婆子終于咬出了最后的幾個字,“像是烙上去的……”
兩個婆子四目相對,一時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都好像憑空挨了一鞭子。
“……你看清楚了?”
“不……不知道啊。”矮胖婆子已經要嚇破了膽,“反正湊近了全是火痕……”
兩人彼此攥著手,陽春三月的正午,像是掉進了冰窟。
這慈寧宮果然有古怪,宮里人人都帶著面具看不著臉,隨便抓一個太監竟就是個啞巴……
不對……從進慈寧宮以來,她們就覺得到處都靜悄悄的,哪兒也沒有聲音,沒人通報,沒人行禮,也沒人寒暄……
兩個婆子腦中同時閃過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怕不是……這里所有的人,都被割了舌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