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師

第一百零九章 蘭芷金閣

蘭芷……聽起來是很女性化的名字,但是末尾的“君”又似乎是在暗示這是個男子。

柏靈跟著牙行老板一路向百花涯的更深處走去。

牙行老板看起來對這一帶非常熟悉,他瞇著眼睛哼著歌,腳下走得飛快。

柏靈盡量跟住了他的步伐,余光一直望著兩側的風景和人。

從汐字號到蘭字號,她和艾松青連跨兩級,從百花涯的邊沿一口氣沖進了這里的腹地。如今她們夜里住的地方就在蘭字號的底層,推開窗就能看見不遠處的絲籠金頂。

白天的歌舞坊都沒有什么人,只有穿著粗布衣裳的婦女在勤快而麻利地擦拭和收拾——就像柏靈她們剛進來時做的那樣。

這些女人大都不施粉黛,不少人皮膚黝黑,雙手粗糙、脫皮——這都是常年勞作留下的痕跡。

“這些也是百花涯里的人嗎?”柏靈有些好奇地問道。

牙行老板側目望了一眼,“不是,都是外頭雇的。”

“外頭雇啊……”柏靈微微顰眉。

“是呀,”牙行老板道,“都是按活兒計錢的,各家雇各家的人,既有包了吃住平時就住在涯子里,也有每天走工的,當天干了活兒領當天的錢。”

“哪個賺得多一點呢?”

“錢都差不多。”牙行老板笑道,“不過一般都選前面的——能給家里省一口糧是一口糧嘛……誒,咱們到了。”

牙行老板在一處合閉的木門前停了下來。

他上前輕輕敲了敲門,用近乎討好的口吻喚了幾聲“蘭芷君?”,然而那扇門始終沒有打開。

牙行老板皺眉吸了口氣,叩門的手不由得稍稍用力——門竟然直接開了,大概之前就是虛掩著,沒有鎖。

“過來吧,”牙行老板向著柏靈招招手,“你進去等。”

柏靈有些猶豫,“直接進去等?這不算闖屋嗎?”

“你倒是個懂規矩的,”牙行老板笑起來,“不算,是蘭芷君自己讓我把人帶來的——我之后還有別的事要忙呢,你且就在這間屋子里等,我好歹把人帶到了他們蘭字號的金閣里,這就算完成任務啦。”

柏靈將信將疑,跟在牙行老板的身后往里走。

果然,才進門,她就看見桌上還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盞,可見這屋子不久前應該也還是有人的。

牙行老板看了看屋子里的銅壺滴漏,“我真得走了,你且就在這兒待著,什么都不要碰,知道嗎——”

柏靈一聽這句話,立刻拽住了牙行老板的袖子,“那胡老板還是不要走了,這地方一個人都沒有,萬一蘭芷君回來發現少了什么東西,就算我真的什么也沒有碰,那也是說不清楚的。”

“哎呀,你這個女孩子怎么……”牙行老板試圖把衣袖從柏靈手里抽出來,但無濟于事——除非他現在找根繩子把柏靈捆在這里,否則他前腳跑出去,后腳柏靈肯定追出來。

柏靈又道,“胡老板實在忙碌,就去找個龜爪子或是侍女來,讓屋子里多幾個人就好,大家彼此看著,即便出了什么意外也有個見證。”

牙行老板被逗笑了,“你當蘭字號的金閣是什么地方?這兒是普通侍女能來的地方?更不要說什么龜爪子了……龜爪子連這一層的樓都上不來!”

他嘆了口氣,“真要算起來,還從來沒有誰能把什么東西從金閣偷出去呢,這百花涯大雖大,統共就這么點地方,讓你不要碰這里的東西,是為了你好!”

“那碰壞了也是不好的。”柏靈還是緊緊掐著牙行老板的衣袖,“我就是一句話,要等咱們兩個一起等,要走,我這會兒就一個人回房,等蘭芷君什么時候回來了,再召我就是了。”

牙行老板實無法,只得坐了下來。

柏靈這時才有閑情打量起這間屋子的陳設來。

雖然名作“金閣”,但這間屋子看起來風格卻是很古樸的。

金閣中央,有四根紅柱,分別掛著兩道木刻的對聯,柏靈的目光緩慢地從上掃過,第一道寫著——“世無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

花月美人……柏靈暗暗咂摸,直覺這四個字湊在一塊兒,著實叫人感到唇齒留香。

柏靈腳下移步,又見后面的一對紅柱上也掛著同樣的長聯——

“斑竹半簾,惟我道心清似水;黃粱一夢,任他世事冷如冰”。

她不由得輕笑了一聲。

在百花涯里求“道心”?這不是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的意思嗎……

前一道聯還有幾分浪漫風流的意思,等到了第二聯,感覺先前的風流一下就散了,變成了一個俗世的老頭子在講他的人生經(lao)驗(sao),聽得人直想搖頭哂笑。

屋子的西側放著矮桌,就這么一會兒會兒的功夫,方才還在騰著熱氣的杯盞此時已經漸漸溫涼,這茶湯的顏色看起來很深,香氣也重,柏靈雖然認不出茶葉,但依舊感到這氣味令人覺得陌生。

茶盞的前方,放著一個棋盤——棋正下到一半,從黑子白子的棋簍放置的位置來看,這位蘭芷君也正在和自己對弈。

棋盤上,黑子對白子形成了合圍絞殺之勢,柏靈粗略掃了一眼,感覺這盤棋的白子基本已經可以投了,也不知道蘭芷君是否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將弈局停在了這里。

有飛鳥從屋外的樓宇前掠過,在屋子里投下了迅即消逝的淡影。

柏靈這時才突然意識到,這間金閣的設計與別處不同——她沿著日光的方向抬頭,才看見屋頂的側墻上開著兩處狹長的窗,光影就是從那里落下來的。

這樣的屋子,柏靈還是第一次見。

她不由得再次環視屋內的陳設,這屋子里放著許多高低錯落的蘭花,不遠處通向金閣內部的長廊前放著一架薄紗屏風,擋住了外人的視線。

金閣的屏風不似其他地方繡著山水鳥獸,而是寫著一段行云流水般的草書,由于字跡的潦草柏靈有許多字都認不大出,但她依舊能夠感受到這些文字的飄逸和美。

能看得出來,這位蘭芷君,大概也是位風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