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薛家,自你父親起,便是我燕家家臣,你父親隨侯爺半生征戰沙場,落下了一身的病痛,直到侯爺回京,這才算卸甲歸田,安享晚年。你兄長亦在先世子帳下效力,最為忠心,且能力卓然,乃是我兄長的左膀右臂。但也就因為忠心,寧陽關一役,他恁是到死,也沒有離開兄長左右。我尋到兄長時,也一并尋到了他,他半邊身子尚且擋在我兄長身前,身上,數不清的血窟窿,真正的死不瞑目。”
說起這些,即便是燕崇這樣的錚錚男兒,亦是不由紅了眼眶。
有些傷痛,即便是過去得再久,卻也不會減輕分毫。
燕崇深吸一口氣,才又道,“你卻不同,你并非一早便跟在我身邊,反倒是自幼就隨父兄在軍中歷練,是你兄長出事后,才被父親從軍中調回,本意是想給你們薛家留條根。可你,卻鐵了心,要到我跟前效力,為此,不惜做了暗衛。”№Ⅰ№Ⅰ
“那一年,我去接應榮王,你也曾多次舍命相護,你的忠心,我從不曾懷疑。我也相信,我身邊的人,再沒有誰比你,更關切這邊關軍民的福祉,更懂得我父兄的畢生所愿。”
“世子爺……”這一番話,說得情深意切,即便是薛定這樣的男兒,亦是被說得動容,微微紅著眼,望向燕崇。
燕崇卻是一抬手道,“你既效力于我,便該信任于我。我生在燕家,長在燕家,如今,燕家的責任已是擔于一肩,我自是清楚自己進退之間,代表著什么。”
“世子爺既然都清楚……”
“我的夫人,這世間,亦只有一個。”燕崇打斷他,“我的擔當,不需要靠犧牲一個女子來成全。何況,那是我這一生都要護之周全的唯一。不負蒼生不負卿,哪怕再難,我也得拼力一試。”№Ⅰ№Ⅰ
燕崇說這話時,目光如定,不閃不避地與薛定對望著,眸底的堅決不悔,清清楚楚地呈現。
良久,薛定終于是敗下陣來,垂下頭,沙啞著嗓音道,“屬下知道了,屬下定會竭盡全力,協助世子將夫人救回。只是,我們可是要現在就啟程嗎?”
“你以為我們要去哪兒?”燕崇卻是問道。
還能去哪兒?薛定狐疑地抬起眸子,那封信,他們自然是不得見,關于裴錦箬之事,也不過猜測,只是見世子方才的反應,他的猜測是沒有錯的,至于其他的,他又如何能知?
“你以為,我讓你整合暗衛,是為了千里奔襲,去救夫人,然后,將這里的戰事盡數丟下?”燕崇挑眉問道。
薛定愣愣抬眼,難道不是?№Ⅰ№Ⅰ
自然……不是。薛定雙眼亮了起來,若是的話,世子爺也不會在此與他廢話良多了。
被他目光灼灼,殷殷切切望著,燕崇還真有那么兩分不自在,咳咳了兩聲道,“夫人,我要救!北狄軍,咱們也照殺不誤。”
嘴角含著笑,可眼中卻透出無形的威懾,頃刻間,便是刀光劍影。
薛定只覺心里又喜又疑,能夠兩全其美,自然是最好。可是……“世子爺想要如何做?但請吩咐。薛定定肝腦涂地,誓死效勞。”
正在這時,帳外卻是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一個身穿甲胄的將軍,進得帳來,便是一拱手道,“元帥,有線報,說是有不少百姓正往咱們邊境逃來。”
戰事一起,自然少不了難民。№Ⅰ№Ⅰ
燕崇卻是勾起唇角,笑了,“總算是來了。”
那將軍和薛定都是驚疑不定地往他看了去。
卻見他笑著抻了抻腰,“去吧!薛定,讓兄弟們將招子給我放亮些,將這個人,從那些逃難的百姓中給本世子揪出來。”
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張畫像,轉瞬遞到了薛定跟前。
而他身后,那張輿圖之上,不知何時,以朱線描繪出了一條線路,恰恰正是從北都城,到了前方關隘之處。
薛定領命而去,燕崇又與那將軍交代了一些事情,待得他也走了,帳內又沉寂下來。
燕崇這才將手拿到了眼前,那串血紅色的紅珊瑚手串一直被他繞在手上,在桐油燈忽明忽暗的光線下,才看清,因為握得緊,那手串已深深勒在了掌心深處。№Ⅰ№Ⅰ
燕崇低頭望著那手串,雙眸沉黯,“綰綰,你且再等等我。”
天,陰沉沉的,細雪霰落下來,卻是漸漸密集,很快,那些枯黃的草木上,便是積了一層淡淡的霜白,雪還有漸大的跡象,這般態勢,一會兒怕是就要堆起幾寸。
關門緊閉,關外聚集的難民們漸漸騷動起來。
“開門!快開門!我們都是大梁的子民,你們不能見死不救!”
“看看上面的軍旗,那是燕家的軍旗。”
“快開城門!再晚,北狄軍就要來了。”兩軍交戰,早前滯留他國,或是邊境地帶的村莊難免受到波及,難民們為了尋求庇護,自是成群結隊去往堅固的城池。
可是到了關門前,這城門卻是一直緊閉,久久不開,底下又驚又懼的難民自然是群情激奮,很快,便是鬧作了一團,仰頭朝著城墻上咒罵,作勢便要沖撞城門。
這個時候,城樓之上終于有了動靜,一個身穿甲胄的將軍步上了城樓,清了清嗓子道,“你們既然投奔我關內而來,我們元帥不會將你們拒之門外,只是,兩軍交戰,為免有奸細混入,不得不慎重而為。”
“你們都聽從號令,排好隊,一個個接受盤問后,方可得入。”
聽說能入,底下的難民們歡呼了一聲,接受盤問,也是理所當然。
下一刻,沉重的城門緩緩開啟,有一隊身穿重甲的士兵從城門內出來,分列城門兩側,先有一隊騎兵縱馬疾馳而出,越過難民,直往前方警戒去了。
開了城門,便要提防北狄軍趁機來犯,若是這些難民之中,有奸細,也算是截斷了他們的退路。
“來,都排好隊,一個個地來,不要急。”為首的兵士喊了一聲,那些個難民安靜下來,而后,有人領頭,便慢慢排成了一列,一步一挪地往城門處而去。
兵士手中,拿著一張紙,也不知是畫像還是別的什么,一個到跟前,便是一邊問著話,一邊仔細比對著那張紙和人的長相,看樣子,應是畫像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