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進到屋內,面沉如水。
“快將窗戶打開些。”屋子里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血腥味中還夾雜著一些奇異的暖香。
暖香撲鼻,長寧有片刻精神恍惚。
謝七手腳麻利,將窗戶推開,冷風從窗外灌進來,將屋內的味道沖散。
長寧凝神走近床榻。
宋燁臉色蒼白,靜靜躺在榻上,一動不動。
長寧將手搭上宋燁的手腕。
觸手微涼,長寧秀眉微挑。
靜靜把了脈,大約片刻功夫便將手收回來。
果然是長生門的七重殺。
長生門是江湖上的神秘殺手組織,門主司珞染不過二十四歲。
十年前司珞染橫空出世,血洗當年的武林盟主一家,隨即隱匿。
四年前開創長生門,是江湖第一大殺手組織。
長生門位置飄渺,這些年無數正道人士想要剿滅長生門,卻遍尋不獲。
無人知道長生門在哪,只知道每年有無數江湖人士死于長生門的殺手之中。
至于這七重殺,則是司珞染多年前研制的毒藥——中毒者昏睡七日,傷口隱隱散發著一股暖香,體溫極低,心跳緩慢猶如熟睡一般。
七日內,中毒者置身于一個又一個幻境之中,經歷世間七苦,中毒者蘇醒之日,便是撒手人寰之際。
這世間能解這七重殺的人唯有二人,一人是傳聞已臻化境的白發老人,另一人就是昆侖鬼醫。
白發老人已有七八年不曾顯露于人前了。
坐到桌旁,提筆開了藥方。
“你親自去藥房買藥,熬藥的時候不要離開。”頓了頓,長寧沒好氣道:“算了,讓黃副將走這一趟,你去找找謝隱他們二人的位置。”
提到謝隱,謝七也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是。”
謝七走后,長寧站在窗椽旁邊。
暮色降臨,冬日的晚上,空氣中漂浮著一層看得見,摸不著的霧氣。
黃康端著藥進門:“郡主,藥熬好了。”
“勞煩副將給太傅喂藥。”
長寧自己是沒有什么男女大防的意識,可宋燁不同。
她若是與宋燁太過親近,傳到寧文帝耳朵里。她倒好,反正親事不是她想要的。可宋燁不同,寧文帝心中那顆名叫裴家的刺還未徹底拔出,宋燁若是同她有染,除了仕途會被葬送之外,更有甚者還會喪命。
這也是她為何一直沒有關門,把完脈以后就站在院中人能看到的窗戶邊的原因。
宋燁置身一片迷霧之中,他已經在這霧中走了三日左右,這三日他分別經歷了生、老、病。
每一日,他便重新經歷與之前不同的境況。他曾聽聞過佛家七苦,想來他是要挨個都走一遍了,也不知最后結局如何。
宋燁苦笑搖頭,到底是他太嫩了。
這好像是一個虛無的空間,這里的一切都是靜止的。宋燁這些天一路走來,一個活人都沒見到過。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他沒有實體,所看到的也不過是白色霧氣凝結成的人形,他看到他胸口位置逐漸蔓延上來的黑氣,輕嘆一聲。
只面前斷斷續續劃過幾個支離破碎的片段。
有一道溫熱的暖流緩緩流過他的喉嚨,與往常不一樣的是,這些暖流進入他的身體后凝結成無數水霧,緩緩包裹住黑氣。
前所未有的溫暖的感覺充斥著宋燁的四肢,眼前的迷霧漸漸散去……
宋燁睜開眼,頭頂是他不熟悉的青絲蚊帳,這是發生了什么?
他腦中最有一幕是午膳時,他與周正被刺客襲擊,刺客一把烏黑發亮的長劍當胸刺來。
“你醒了。”
長寧的聲音含著一絲疲憊,宋燁乍然聽到那道女聲,愣了愣。
“小姐?你怎么來了。”話剛脫口而出,宋燁便苦笑。
當是他太過無用,小姐才會來的吧。
“黃副將,你將太傅扶起來吧。”長寧并沒急著回答宋燁,而是轉頭看向黃康。
宋燁赫然,他竟沒發現屋里還有別的人。
黃康上前扶起宋燁,又往他身后加了一個軟枕。
長寧背對著大門坐下,放輕聲音:“太傅此行的事情可辦妥了?”
“沒有,周正太狡猾,我暫時還抓不住他的把柄。”宋燁搖頭苦笑,與其說是周正太狡猾,倒不如說是他太輕敵。
此番有此一劫也是他自找的。
“既然如此,大人接下來有何打算?”長寧頓了頓,接著開口。
“上京的梅花快開了,臨行前世子還托我轉告大人:勿忘了賞梅之約。”
宋燁下意識皺起眉,細細揣摩片刻:“燁知道了。”
長寧見宋燁意會,便起身上前:“大人再將手伸出來,我替大人診完脈就出去了。”
微涼細膩的柔荑搭在手腕上,宋燁才回過神來。
手腕上傳來酥麻的感覺,宋燁心中咯噔一聲,猛地抬頭看向長寧。
“太傅已然無事,再安心靜養幾日好好調理身子就好。”
長寧收回手,口氣波瀾不驚,好似真的在替他把脈。
可方才清晰的觸感還停留在手腕,宋燁沉沉點了點頭:“多謝郡主援手。”
“太傅無事便好,那本郡主先行告退。”
長寧轉身向門邊走去,末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在原地,目光平視著院外,口中道:“太傅近日…一切小心。”
長寧走出房間,黃康便關上門跟著出來。
她并不擔心周正會有什么行動再次針對宋燁,一來方才雖然只是短暫的接觸,長寧對周正已經有了大概的評價了——周正其人,絕非蠢笨如豬之人。短短幾日之內,宋燁若是再在刺史府出事,那只怕是傻子也知道其中有鬼。
這一點從周正還替宋燁找了大夫就能證明,因為他在這件事里面絕不能毫無作為,那樣子若是宋燁真死了,他也無法給寧文帝一個交代。
因此即使變著法給大夫施壓,也要裝個樣子出來。
二來,眼下她也到了邛州,還在周正面前搬出了傅殊。想來這周正要是不是個傻子就能知道收斂。
“小姐。”
謝七跨過門,小跑進來。
長寧看了謝七一眼:“可找到他們了?”
“這…”謝七支支吾吾,不是她不仗義,是謝隱這事兒辦得太笨了,她都沒臉告訴小姐。
“可是出什么事兒了?”見謝七久久沒有回答,長寧身子微微向前傾,開口問道。
謝七垂著頭將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便不再說話,她都覺得丟人。
謝隱這次真是失算了。
長寧聽完,面色古怪,良久才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