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情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分家

哪怕明知孫女已經重活了一世,他還是有些尷尬。

裴正清干咳一聲,壓低聲音道:“具體如何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事以后宋擎便被遠遠送走了。”

長寧面色古怪,直覺這里面的事沒有想象那么簡單。

“那,右相呢。”

裴正清定定神,老神在在開口道:“右相雖還如常,可在皇后入宮后沒兩年就致仕了。”

長寧暗暗合計一番:“皇后入宮過后的兩年,右相豈不是同祖父現在的年歲一般無二?”

“沒錯。”右相是他的啟蒙恩師,對恩師致仕那年發生的事情他當然記憶深刻。

這倒也不奇怪,祖父今年也有六十好幾了,尋常沒有什么大事是可以不進宮的。這樣想來,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

長寧眉梢微微一動:“祖父可知右相祖籍何處?”

這個問題...

裴正清瞇起眼睛,捻著胡須微微思索,他竟然從未聽恩師提起恩師祖籍何處,莫非是他年紀大了,記性也差了許多的緣故嗎?

驀然,裴正清腦中閃過一絲片段,良久方才不確定般開口:“好像是...北地!”

長寧瞳孔猛地一縮,雙手也不自覺微微顫抖。

裴正清這才笑開:“我想起來了,確實是北地。”他還記得當年路過假山聽到師父師娘討論北地的米酒,饞得他想了好一陣。

后來特意托人去北地帶了米酒回來,果然如傳聞中好喝。

現在想起來,還真想得慌。

好半天沒聽見動靜,裴正清回過神來,才察覺孫女神情有異,奇道:“怎么了?”

“孫女前些年有幸隨師父游歷過北地,確實是個好地方。”長寧若有所思道,她現在也只有一個猜測,還需要時間確定。

可光這個猜測就足以讓她膽寒。

裴正清聞言也釋懷,北地的米酒,確實是個好東西。

“對了,丫頭,能再跟我說說前世的事嗎?”裴正清深吸一口氣,那些他不愿面對的事,已經赤裸裸擺在了面前。即使不愿,他也不能逃避。

長寧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老人,有些不忍地別開眼,輕聲道:“孫女也不清楚,前世我也沒想過二叔會背叛,沒有提早防備,以至于措手不及。”

一句措手不及,賠上的是裴家兩百多條性命。

那些血淋淋的尸骨堆成小山,被砍下的頭顱被人隨意棄置在一旁,血水流進護城河,染紅了河水。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說的是他沒經歷,孫女卻是真實經歷的事情。裴正清愧疚開口:“對不起,丫頭。”

他是一家之主,是裴氏一族的主心骨,可恰恰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的兒子做出這種背祖忘宗的事來,讓他羞愧。

“祖父不必自責,都過去了。”長寧目光漸漸堅定,既然已經選擇告訴祖父,未來自然不會有她單獨對付裴子書了。

“哎。”裴正清長嘆一聲:“丫頭,有件事我一直在想,也是今日才下定決心。”

長寧微微挑眉,等祖父開口。

“我決定,分家。”

“分家?”長寧眼中布滿喜色,她重生之初就想過要鼓動祖父分家了,只是當時裴子書尚未露出什么狐貍尾巴,二來她也不認為祖父會同意,因此便沒有提過。

現在祖父說來,她驚喜大于詫異。

要是真能分家,那就太好了。她就不必在顧忌裴家其他人的名聲了,便不用再留余地了。

裴正清從孫女的表情便能看出她的態度,苦笑一聲:“當初裴子書答應五皇子求親時,我便覺得不妥了。”頓了頓,裴正清深吸一口氣,接著道:“再有五食散的事,我便開始考慮分家的事了。”

不得不承認,若長寧今日沒同他說這些,他還無法下定決心。

他還能勉強欺騙自己,五食散真是陳氏一人所為。

人心都是肉長的,裴子書當年也是小小軟軟的一坨,賴在他懷里叫爹爹的模樣,他現在也不曾忘卻。

長寧點頭:“前世里,祖母并未曾中五石散。現在想來,許是我重生以來讓二嬸察覺到了威脅,便加重了對祖母的劑量,說到底,是我害了祖母。”

裴正清站起身,佝僂著走到長寧面前,伸手拍了拍孫女的手:“我現在只擔心裴子書會不會同意分家。”

從前若有人在他面前提分家的事,他必然是不會有什么好臉色的,可今時不同往日。

“裴子書要的是整個裴家,想要得到裴家的影響力,要么弄垮裴家,要么取代大房。前世他便選了第一條路,今生沒有得到這些,他怕是沒那么容易會答應分家。”長寧正說著,目光一亮:“祖父,我有法子了。”

裴正清緊接著開口:“什么法子?”

“我聽聞這些日子二叔在給大哥找路子,想要將大哥塞進朝堂。”長寧若有所思道。

按理說裴青山被她廢了手,提不了筆,因此春闈是沒戲了。可裴子書好歹也是從二品,手中也有舉薦權,若是從前應當無事,可自從雍州之事后寧文帝就不待見他了。

須知舉薦也并非全然不考較功課,當初左鋒舉薦宋燁也是一個道理。舉薦過后,會有一場小考,稱為小殿試。

若想出彩,須得在小殿試中拔得頭籌。

裴子書失了圣心在前,裴青山廢了手在后,要想讓裴青山入朝還真是難如登天,除非裴青山甘愿屈居人后。要知道每年舉薦的官員除了一二名,其余都會被安插在閑的不能再閑的地方。

依裴青山的心性定然是不愿意的,那么他們此刻該焦頭爛額才對。

長寧猜的不錯,裴子書此刻為了裴青山的事情當真是愁的睡不著。沒辦法啊,女兒去了家廟還不知歸期,剩下的兒子無論如何他也要謀個出路來。

“你的意思是?”裴正清似乎抓住了什么,抬眼看著長寧。

長寧挑眉:“大哥的手被我廢了,祖父你提分家,他若是同意,我便替大哥醫好手。”

沒錯,就是這么簡單粗暴。

裴正清咂舌,他也不問孫女為何廢了裴青山的手,問了免得自己膈應。

想了想,還是點頭。

長寧站起身,將茶盞輕輕放在桌上:“那孫女便告退了。”

裴正清揮了揮手,半響默然開口:“當初為你以身啟陣的人...可是傅殊?”

長寧扶著門框,背對著祖父,靜默片刻答:“是。”

身后傳來一聲清淺的嘆息。

長寧抬頭,雖是冬日,但陽光溫和,撒在她身上,全身都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