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當然不認為一個小小的皇商,為了追逐琉璃瓦的利益,就敢把他指派的差事撇在腦后。
商人的身份低下,能把生意一步步做大,甚至謀取到皇商資格,怎會如此不知分寸?更不可能缺乏對危險的感知。
只是,關家主事人麻溜的走了,這是怎么回事?
皇帝正在和閣部的四位輔臣商量事情,聽聞曲江求見,正好事情也商量的差不多了,便把面前批閱過的一摞奏折一推,“好了,今日就說到這里,你們先下去照著辦吧。”
四位閣老對視一眼,曲江這是有什么要緊事啊?皇帝這么隨便的就把他們打發了。
四人退出御書房,還和曲江打了個照面。這是在皇帝的房門外,自然不敢有那么多寒暄問候,兩方人各自抱拳,交錯而過。
待到走出一截,走在展康文旁邊的高啟低聲問道:“近日沒聽說將作監領了什么重要差事吧?”
展康文也把聲音壓得很低:“想來還是玻璃技術的事情,若是成功,玻璃一半的收益將會歸于國庫,皇帝對這件事比較關心。”
那三人都點頭,表示理解。近幾年國庫有些存銀,但這是沒遇著天災,邊境也還算平靜,好多年沒有大的戰事。
可是,天有不測風云,若是哪一年遇到水患旱災,亦或是有大的戰事興起,那是有多少銀子都不夠用的。
好不容易這幾年風調雨順、天下太平,多存一點是一點。
只不過,讓四位閣老很受傷的是,皇帝這事進行的也太過了些,他們幾個朝廷的中樞輔臣,居然也不能聽到半點內幕……唉,很不受重視的趕腳啊!
劉敏是四位閣老中年齡最小的,很有八卦的心,“從江大人的神色上似乎看不出什么,關家家主就那么走了,也不知事情進行的是否順利。”
何守禮斜了他一眼,說道:“看你這心操的,生意人那都精的很呢,趨利避害幾乎就是他們的本能。關本和既然敢走,自然是形勢一片大好。否則,他哪有那個膽子?”
御書房里,太監宮女在曲江進門之后,就被遣退下去。皇帝坐在書案前,翻看著曲江呈上來的幾份圖紙。
曲江則侍立在一旁,等待皇帝把圖紙翻看完畢,再做講解。
就像閣老們郁悶的那樣,現在的皇帝很謹慎,防的就是萬一。經過之前從皇宮中把連續投料的信息泄露出去,皇帝就更慎重了。
雖然四位閣老的忠誠度很靠的住,絕不會站隊成郡王或者江王。但是,在太子早逝的情況下,擁護一下皇長子靖王,這是大家都能接受的。
夏氏提議的玻璃新技術,那是能充盈國庫的項目,決不能被別家玻璃行偷學了去,靖王也不行。
太后娘家人也著實的沒出息,有太后的余威,無論皇家哪個子孫登基,難道還不給他們一份體面嗎?
居然這么著急的想要從龍之功。從龍之功是那么容易得來的嗎?危險和富貴同在的事情,尤其他這個皇帝還沒發話,這里面的危險就更多了幾分。
可嘆天下人多貪婪,謀求的都是繁花似錦,卻看不到血雨腥風。
幾張草圖翻看完畢,雖然草圖中有標注、有說明,依然把皇帝看了個一頭霧水。
他轉向曲江:“這些就是你們研究出來的結果?有幾分把握能成?”
曲江看頭看了看,見皇帝并未把圖紙的次序搞亂,他打算講解的第一部分,對應的正是放在最上面的一張圖。
他答道:“微臣以為把握甚大。六月中,夏氏晏清在新建的玻璃技術研發處,給微臣等人和關家掌事人講解了連續投料玻璃技術的研究方向,并附有一份計劃書。按照計劃書和夏晏清當時的講述內容,微臣讓將作監工匠畫出了這幾份草圖……”
皇帝再次把視線落在面前的草圖上:這什么亂七八糟的?他不是沒看過圖,可這個,完全就是不明所以。還有把握?難道是他理解錯了曲江的意思?
只聽曲江繼續說道:“……池窯是從未出現過的東西,且結構復雜,陛下不理解情有可原。陛下且聽微臣說說,便能明白……”
待到曲江講解完畢,別說皇帝聽明白了,連一旁的孫從山也聽了個大概。
“這夏氏……果然有驚天之才?”皇帝看著曲江,很不愿意相信。
世上從未有過的東西,竟然讓這女子構想出來了。而且剛一出手,就如此有條理,居然能把柴火燃盡之后的煙氣也利用起來。思維之縝密,可見一斑。
皇帝不由想起他賜下的那幅匾額,在他看來,“國之重匠”這四個字其實是有些勉強的。
只是,望遠鏡的勤績著實太大,必須獎勵。因為要保密,又不能說出來,不得已之下,才冠以隆重之詞。
之前,在他的印象里,夏晏清的玻璃和琉璃技術只是運氣好,是巧合之下得到的機緣。
望遠鏡的話,仍然是運氣成分居多。誰讓清韻齋有世間最大的玻璃作坊,誰讓夏氏那么好運,拿起兩塊不規則的玻璃片,就能讓她發現其中的巧妙。
事后,皇帝問過曲江這種可能性有多大,曲江給出的答案很肯定,這種巧合的確存在,運氣好的話,巧合發生的頻率還很高。
但是池窯技術,其中牽扯到的技藝如此紛雜,她的思又如此清晰縝密,這就沒多少運氣成分了。
而且,他以前以為的運氣,只怕也想岔了,人家那是真有本事。
果然是國之重匠,把她限制在一個民間作坊,整日做些蠅營狗茍的商賈之事,著實可惜了。
曲江那里,在得到夏晏清關于望遠鏡制作原理、以及玻璃折射計算的過程中,在他的內心,早已肯定夏晏清的驚天之才。
這時聽到皇帝詢問,連連點頭:“夏姑娘的才智,世間少有。微臣甚是佩服,難望其項背。”
皇帝繼續翻看著圖紙,回憶著曲江剛才的講解。聽到他的回答,不禁笑道:“曲愛卿也不必妄自菲薄。夏氏只是在玻璃制作方面有突出之處,若拿別的技藝來和你相比,那才是真正的難忘項背。我瞧著,即使她給出了計劃書,但其中也只是個大概部署和思路。其中的細節,還得你帶著將作監的工匠來實現。”
話雖是這么說的,但皇帝心里清楚,實現細節的人很容易找到,但提出構想的人,才是能夠總攬全局,是一件事成功的關鍵。
這若是用行軍布陣作比喻,夏氏就是那個發號施令的人,是帥才、軍師。而眾工匠,則是領命拼殺的人。
有效的拼殺固然重要,但若是命令就下達錯了,拼殺再勇猛也無濟于事。
天才一秒記住本站地址:。筆趣閣手機版閱讀網址:.zanghai花t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