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青筠并沒有在木屋中停留多久,不過臨走時蕭長樂卻一再叮囑她遠離陸家、遠離蕭桓,不要蹚的渾水不要蹚,句句語重心長。
殷青筠一一應下,按原路返回了暫住的禪院。
她沒想到事情會進行得這樣順利,將圣旨交由了蕭長樂的那一刻,她心里的大石頭也完整地落了地。
然后在大佛寺中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就鬧著要回殷府去。
青嵐一邊將衣裳往包袱里疊了裝好,一邊笑話殷青筠:“姑娘總說殷府事多繁雜,那菡芍苑將府中攪和得雞飛狗跳,大佛寺中多好,您怎么不多待待?”
殷青筠倒是想在大佛寺中多待待,可昨日從蕭長樂那里聽說了蕭祉要隨蕭桓去汝南巡察災情,哪里還能安安生生地坐在大佛寺中焚香拜佛。
她本就不是信佛之人,借口在大佛寺小住也不過是為了將無字圣旨轉交給蕭長樂保管。
這話殷青筠不好對青嵐說,清涼如水的眸子便嗔了她一眼,逗得兩人都連連發笑,帶著包袱沿著山路下了岱山,雇了輛馬車,回到了京城。
只是她跟崔承譽格外有緣。
街道上車水馬龍,殷青筠這輛樸素得沒眼看的馬車險些撞上了一輛低調貴氣的馬車,青嵐正要去跟對面的人賠罪,不料那揪著馬鞭的小廝她看得極為熟悉。
殷青筠撩開簾子看了眼青嵐,而后側頭向馬車看去,便見崔承譽也從馬車中走了出來。
到底要不要這么巧。
殷青筠白嫩的手指揪緊了簾子,放下不是,下車去給崔承譽賠罪也不是。
要不是這一回是自己這邊車夫走神才裝上人家,她都感覺崔承譽是瞅著她的馬車撞來的了。
“殷姑娘竟是從城外回來的?”
崔承譽今日穿著一件淺藍色窄袖繡蘭花的對襟長袍,一派意氣風發的模樣,對著殷青筠笑了笑:“正巧在下和三皇子在云樓有約,殷姑娘可否愿意賞個臉面,一同前去?”
殷青筠微微皺眉,心道這崔承譽怎么盡知她內心想法,合著就跟打著瞌睡有人送枕頭來似的。
雖是會欠下一個人情,可若能在蕭祉離京之日跟他見上一面,欠人情就欠人情吧,以后總能還清的。
“崔公子
相邀,本姑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青嵐回過頭來有些錯愕,姑娘不是一向看不順眼崔公子嗎,怎么一聽提起三皇子就答應他了。
莫非還真跟相爺說的那般,三皇子給姑娘灌了什么迷魂湯。
殷青筠心中記掛著蕭祉,并沒有對青嵐解釋什么,而是直接跳下馬車,跟在崔承譽身后向云樓走去。
青嵐連忙結了雇車的錢,跟了上去。
姑娘最近做事越發沒有章法,她總得替夫人看著姑娘,免得她做出什么錯事來。
因是早間,云樓中客人寥寥數人,就連臺上唱戲的花娘也有氣無力。
殷青筠隨崔承譽進了大堂,相熟的伙計看了他們一眼,并未迎上前來,而是目送著他們上二樓。
崔承譽一路輕車熟駕,將殷青筠帶到一間雕刻了春絲芍藥的槅扇門前,微微欠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透過未關閉的門扇,殷青筠只能看見里頭隔著鏤空屏風坐著一個模糊的身影,瞧著倒像是蕭祉,只不過蕭祉什么時候跟崔承譽走得這樣近了。
如今蕭桓被冊立為太子,蕭祉不去想著怎么保全自己,不受陸家戕害,跑來云樓跟崔承譽約在一處,是為了談什么大事。
念及此,殷青筠眼睫顫巍巍,抬眸看著崔承譽,神色間有些遲疑。
崔承譽略一笑,滿面柔意,十分和善:“殷姑娘不必拘謹,三皇子與在下不過相邀一起談天閑話罷了,并不是什么見不得光的事。”
他自然曉得殷青筠在擔憂什么。
不過崔承譽這個人向來處事圓滑,任誰跟他說話都能感覺到陣陣如沐春風之感,心里亦是舒爽十足。
殷青筠提起裙擺走了進去。
站在屏風旁側伺候的常福聽見有人進來了,扭頭一看,頓時嚇得不輕,暗道他家三皇子不是只約了崔相嫡孫來云樓喝酒告別嘛,殷家大姑娘怎么來了。
而且她怎么是跟崔承譽一塊兒來了。
不及常福細想,殷青筠繞過了屏風,看見了倚窗而坐的蕭祉,見他一身寶藍修竹錦袍,襯得劍目清冷臉廓深邃,看見他見了自己時眸底閃過一絲訝然,將扇子掩進袖中行了盈盈一禮:“臣女青筠,見過三皇子。”
蕭祉同樣沒想到會在此時跟殷青筠相遇,變化來得太快,他視線游移至殷青筠身后的崔承譽身上,用凌厲如刀的眼神詢問他這是怎么一回事。
崔承譽近來已跟蕭祉達到了哥倆好的地步了,這點眼刀子根本傷不及皮毛,只拱手笑得翩然有禮:“方才我在街上差點又跟殷姑娘撞上了馬車,想著三皇子明日就要隨太子前往汝南巡察,就擅自做主將她帶來了,萬望搏三皇子一笑。”
他說得陳懇至極,蕭祉卻不好在面上笑得太明顯,沉著臉轉回了目光,才后知后覺發現殷青筠還維持著行禮的姿勢。
“免禮吧。”
殷青筠雙細嫩的十指在袖中揪得青青白白,得了蕭祉的準話才直起了身子,不甚明白地望了他一眼。
蕭祉握拳擋在唇邊掩飾尷尬,常福極懂眼色地搬了個墊了繡花墊子的凳子過去,狗腿地笑笑:“殷大姑娘快請坐,別站壞了。”
殷青筠一時面色赫然,捏著袖子甚是拘謹地坐下了。
崔承譽倒是自來熟,在蕭祉面前也沒什么規矩,自顧撩袍在桌子一側坐下。
殷青筠覺得尷尬,想了想就主動開始了話題:“聽崔公子說,三皇子明日就要出發離開京城了嗎?”
蕭祉淡淡地嗯了聲。
常福手中的酒壺拿得有些燙手,盡管曉得這個時候不該開口插嘴,還是盯著殷青筠的臉出聲問了句:“殷大姑娘是不喝酒來著吧,奴才去找伙計沏壺茶來?”
殷青筠微微一愣,恍惚了一瞬才想起來什么時候自己說過不喝酒,不過是件說大不大的事,在蕭祉面前她尚不敢大膽,于是搖了搖道:“無礙,全當為三皇子踐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