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胡培安從背后擒住馬車上竄出來的黑影,仔細看來是個面皮細嫩的小子。胡培安捂住他的嘴,拉著他在墻角繼續躲藏,直到富弼的馬車走遠了,才問:“說,你是何人?”
那人小聲說了句話,胡培安聽得不仔細,又靠近了些。那人突然一腳踩到胡培安的鞋上,后肘向后一撞,直打向胡培安的胸口。胡培安吃痛,但忍住沒有叫,這時他又頭朝右一歪,轉向胡培安的側面,沖他耳朵咬過去。
“啊!”胡培安小聲喊出來,手上的力氣變小,那人身子向下一滑,愣是從他掌中掙脫,身子弓在地上,箭一樣竄了出去,迅如狡兔。胡培安拔腿就追,一只手摸了下耳朵,糊糊一片,再一看手,粘膩膩血淋淋。因這一看,氣紅了眼,將血往地上一甩,腳下的速度更快,轉瞬就要追上。
胡培安追著他到了一塊草皮,但見那人只自顧往汴河1的方向跑,胡培安心道不妙,若讓他跑過去,那邊商販林立,過于繁華,極易躲藏。遂扯下脖子上一枚云紋佩,瞄準那人的頸子飛射而去。紋佩到底不是鐵鏢,半路就卸了準頭,卻砸到那人的右腿腘窩處。那人腿上一軟,單膝跪地,順勢翻了個跟頭,起來繼續要跑,但胡培安早就趁這一翻趕上。
那人眼看逃不掉,于是回身一掌,胡培安躲閃不及,雙臂護在胸前,迎了上去。不料那人只是虛晃一招,貼近時,厲掌化韌拳,打到胡培安的眼眶上。
胡培安眼冒金星,身子跟著晃悠,實難站穩。那人趁機伸腳絆他,將他絆倒在地。等他稍稍清醒,胡培安見那人已掏出一把黑漆短匕,朝他刺來。
他趕忙滾到一旁,只是那人絕不停歇,下一刺如奔雷般緊追。眼見已不可躲,胡培安情急中,抓起一把碎石朝他撒開,雖然砸中了他的臉,但自己的胳膊也被劃傷。胡培安顧不得這些,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拉下身上軟袍,擰成一條,抽到那人手上,鎖住他手腕,奪過他手中匕首。
那人手被纏住,無法逃離,胡培安將他拽到身邊,箝住他的脖子,匕首抵在他下頜三寸,粗氣問道:“敢對你爺爺動手,真是活膩歪了。說,誰派你來的,派來干什么,不說就要你狗命!”
那人不肯張嘴,胡培安曲膝撞向他的大腿,他撲通跪到地上,還是不發一聲。
“嘴硬?我最喜歡嘴硬的。”說完,松開他的脖子,朝他臂上狠插一刀,瞬即鮮血直流。
那人大喊起來,罵道:“你有種便殺了我,否則我必將你手腳卸下來干凈,留著生蛆喂狗!”
胡培安聽他聲音又高又尖,心思一動,道:“我不殺你,卻要扒了你的褲子瞧瞧。”
于是將那人雙手背到后面,用衣服綁住,從后面踹了一腳,讓那人全身貼地。那人雙腿還是一通亂踢,胡培安冷笑一聲,又用匕首朝他兩條大腿刺下。那人縮脖聳肩,嘶喊起來。
胡培安于是解開他的褲帶,脫下來一看,果然沒有那東西,竟是個宮人!
胡培安走到他面前,笑道:“不想也是皇城司的,原來不是外人。說吧,是誰派你來的,說了興許念在同出一處,還能饒你一命。”
那人腿上已然血流一地,臉上冷汗傾瀉,唇上翕合發白,但仍死命不語。
胡培安皺起眉毛:“皇城司的小廝還有這樣犟的?還真是長臉啊。”說完,開始搜他的身,道:“我就不信了,還能沒有留下什么東西?”
果然,在布衫中搜出一張紙條,雖然沾了些血,但內容不受影響,依然可讀。胡培安于是掏出一個錦囊,將紙條塞進去。問那個小太監:“你不說,我也已經搜到,好歹告訴我是誰派你出來的,逞能對你沒有多少用。”其實胡培安心里也想到,能對皇城司的人下令的,無論是后宮前殿的人,權位都不會低。
小太監迷蒙著雙眼,躊躇是否要開口,忽地耳邊生風,一道寒光從他眼前劃過,吸引了他的目光。
待他抬頭望向寒光劃過的方位,定睛一看,便倒抽一口涼氣:只見一柄烏金細劍掛在胡培安的頭上。胡培安仰面朝天,雙眼翻白,下頜張啟,說不出話。血水逐漸從他的傷口滲出,順著臉上的溝壑流下來。
小太監心中大喜,知道有人來救。
正如他所預料,從他身后走過一人。小太監抬頭望去,只見此人體型消瘦,細長高挑,著一身灰色緊束勁衣,踏一雙黑色布鞋,唯看不清臉上面貌。盡管如此,仍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出的殺氣。那人默默握住插在胡培安額頭的劍柄,向上一挑,只是這一下,就能感到他手法狠辣,腕力難敵。似屠夫削骨,樵夫劈柴,干凈利落,毫無滯礙。可惜此時,伴隨的不是豬骨木柴,而是胡培安無聲倒下,腦血染地。
這人蹲下從胡培安的手中拿過錦囊,裝在身上,又站起來瞟了一眼小太監。小太監心頭一緊,本來的希望,突然變成害怕,他本能的感覺此人不會救他。
果然,這人沖著小太監的頸子,不由分說,一劍刺下。
夜里,富弼來報胡培安遇害的消息。
趙禎大為震驚,問道:“你說沒有發現他的尸體,卻怎知遇害的?”
“胡培安似是與人在客館糾纏過,受了傷。客館側面的地上有血跡,留下一條斷斷續續的記號,臣以為應是胡培安故意灑下的。”
“你如何得知?”
“臣跟著血跡尋去,見那血跡越來越少,但不曾間斷,應是胡培安在與誰的追逐中,一直堅持將血往地上甩,才會如此。臣最后見血跡幾乎不剩多少,但已跟到一片草地前。草地上實在難以查探,但臣還是在一處發現了端倪。有塊土地,土顯然被人翻過,臣用手摸上去,還是濕的。抓了一把土來看,土壤顯得暗紅,應該是有人在那邊流了許多血。此后便再沒有記號,若胡培安還活著,斷不會如此。”
趙禎向后靠在椅背上,閉眼不語。
富弼躬身抱拳,道:“臣有負陛下所托,甘愿受罰。”
趙禎道:“罰你有何用處,你先退下吧,朕已知道。”
富弼道:“陛下,此事事關重大,胡培安是殿前司的大人物,亦是陛下身邊得力的內侍,如今在監視契丹使臣的時候出了事,決不能善罷甘休。”
“你先退下,等朕想好如何處理,自會喚你過來。況且明日契丹使臣便要來吊慰,現在做什么都已來不及了。”
富弼雖有話說,但見趙禎的態度,只得先離開。
周成奉進來,趙禎問:“胡培安在宮外可還有家人?”
周成奉說:“聽聞還有六旬老母與幾個弟妹。”
趙禎說:“老人家能活到六旬真是有福,可惜胡培安沒能沾上。胡培安出事了,你替朕好好安排他家人以后的用度。”
周成奉稱是。
不知趙禎還要如何查探,且聽下回分解。
1東京汴梁的商業中心集中在南河北市(也有東市西市),南河既汴河沿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