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韞拉了拉脖子上掛著的竹哨“不是有這個嗎?”
沒想到她把竹哨掛在這種地方……
“那你跑來,是擔心我的安危嗎?”
被她這樣看著,樓晏不由臉熱起來,有點狼狽地扭開頭。
“你膽子太大了!”他試圖端出訓誡的口吻,“能夠殺華玉的,只能是朝芳宮的頂層。你這個司芳殿是怎么來的,是不是威脅她了?”
池韞哈哈笑道“果然還是你了解我。”
“你別嬉皮笑臉的!”樓晏壓低聲音喝道,“這是開玩笑的事嗎?就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人家真動手怎么辦?”
池韞笑道“人為什么有心愿?因為對目前的生活不滿意。既然不滿意,那就說明他心里有一個滿意的樣子。這個樣子,轉化為心愿的時候,或許會夸大,甚至變形,看起來好像不可實現。但只要耐心抽絲剝繭,就能找到它原本的形狀。”
樓晏定定地看著她。
這樣侃侃而談,也是他記憶里的樣子。
她就是這樣,道理一套一套的,說得別人啞口無言。
“凌云真人修為精深,但是在外云游,缺吃少穿的時候,也要裝一裝江湖騙子的。村夫愚婦,與達官貴人,在心愿上,也沒什么不同。”
樓晏走的時候,看著她跟師妹說話。
談的是供品如何,香客如何。
這是她以前從來不會談的話題。
現在,她好像融入了另一個人的人生。
既相似,又不同。
他忽然覺得,沒有必要問她到底是誰了。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她也不提吧?
這世上有兩個玉重華,一個死在無涯海閣,一個活在宮里。
沒有必要再來一個了。
她是池韞,池大小姐。
“大人可要經常來啊!”池韞笑吟吟,非常利索地遞過去一個香囊,“拿去喝茶。”
這三年來,樓晏做慣了這種事,卻是第一次覺得茶水錢拿得這么燙手。
他忽然迷惑起來,自己到底為什么愛錢來著?
因為花錢的地方實在多,一個心心念念想回去搶奪王爵的落魄公子,沒有錢怎么行呢?
何況,他要是品性完美無瑕,皇帝又怎么會信他?
他默默出了司芳殿。
寒燈下巴都要掉下來了,稀里糊涂跟著他走了一陣,說“公子,我們還沒捐香油錢。”
樓晏點點頭,神情有點抑郁。
“這位小姐,給的是茶水錢嗎?”
他繼續點頭。
寒燈嘆為觀止“真是自覺啊……”
樓晏心說,她何止自覺,簡直迫不及待。
還有走之前說的那句話。
大人可要經常來啊!
聽起來總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還在思索,就聽到寒燈說“我們來上香,喝了她的茶,又聽了她解簽,不但沒給香油錢,還收了茶水錢……我怎么覺得,我們像是上門賣唱的粉頭……”
樓晏突然停下來,盯著他。
被他寒玉似的眼睛一盯,寒燈立馬一縮腦袋,打自己的嘴。
“公子我錯了!這張破嘴,就會瞎說!”
樓晏更加抑郁了。
剛才還想,什么經常來,說得他好像逛樓子似的,她把自己當成什么人了。
搞半天,是他高看自己了,這哪是來逛樓子,明明是賣身的。
哦,不,姑且算是賣臉吧。
這個女人,不能再收她錢了……
也是怪了,給錢這么個吃虧的事,為什么她做得好像占便宜似的?
“喲,這不是樓兄嗎?好巧啊!”
聽到這陰魂不散的聲音,樓晏本來就抑郁的心情,加倍抑郁起來。
俞慎之晃晃悠悠從對面走過來,笑問“樓兄也來上香嗎?真是好興致啊!”
樓晏冷冷問“你來干什么?”
俞慎之驚訝地睜著眼“自然也是來上香了,我每個月都會來朝芳宮的,畢竟干咱們這一行的,難免沾上晦氣,來拜拜神,求個心安。”
他笑道“以前樓兄不屑一顧,我還當你瞧不上呢!最近這是想開了?”
聽他這么說,樓晏緊繃的神經松了一些。
也對,他以前不來,俞慎之一直來,應該是人家看他奇怪才對。
“樓兄這是拜完回去了?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下回見。”
俞慎之竟然主動告別,然后穿過中庭,進司芳殿去了。
寒燈等了一會兒,都沒等到自家公子舉步,便問“公子,我們不回去嗎?”
樓晏很想折返回去,但那樣太奇怪了,找不到理由。
只能嗯了一聲,慢慢出了朝芳宮。
池韞點頭。
“你就不怕人家許一個完成不了的心愿?”
樓晏很想掐死她。
手指在桌上蠢蠢欲動,最終只是問“朝芳宮比我想象的復雜,我原以為,鎮著大長公主這么一尊神,應該沒有魑魅魍魎的。但是從華玉之死看來,這里的水也渾著。”
池韞撐著下巴看他“你原來是不是沒留意到朝芳宮?”
她以前,最不耐煩聽這些勾心斗角的事了。
可這樣的日子,短期不可能脫離。
樓晏點點頭。
他確實沒留意到,朝芳宮只是一個宮觀,住的還都是女冠,了不起平時進宮給后妃講講經,怎會想到,這里也殺機暗伏呢?
樓晏的臉更熱了。
池韞慢條斯理塞回去,終于認真說了“她現在不會對我怎么樣的,大長公主這尊神還在,底下的魑魅魍魎,只敢躲躲藏藏。我出現得太突然,那些人還沒反應過來,這個時候低調行事,不會有任何助益,倒不如趁著他們沒意識到的時候,壯大到他們不敢輕易動手。”
樓晏琢磨著這番話,看著她的眼神變得復雜起來。
“那位華玉仙姑,因為一點小事,就這樣陷害你,可見是個心胸狹窄、自私自利之人。這樣的人,明明可以活著,怎么會以死謝罪呢?”
池韞笑吟吟“所以你一聽說華玉死了,就覺得這里有問題?”
樓晏點頭。
再等幾年,等他布好了局,到時候……
“我不能像你這樣,光明正大地科考做官,只能用點旁門手段。”池韞停頓了一下,說道,“你不必顧忌我,該做什么做什么。現在的我,只會專注揚名,旁的事都不會管,所以他們一時不會想到動我。”
樓晏默然片刻,問“你的法子,就是這個花神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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