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愛卿多日不見,清減了不少,公務雖重要,可也要注意身體。”
“多謝陛下關愛,臣有今日全仰賴陛下信任,政務之事不敢怠慢,只怕有負君父所托。”
“昔年在江東門,朕思念先帝母后,食不能咽,寢不能寐,你當時勸朕,說是身體是GM的本錢,唯有將身體養好了,才能做其他。朕聽之心情才稍覺寬慰。
韃虜肆虐中原,奪我祖宗之地,可其倒行逆施,迫我中原子民剃發換衣冠,不順則屠,更是宣告天下,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GM,順乎天而應乎人,當真是極大笑話。
當時,朕便想,這天下乃漢家之天下,即便朱家不再為天下主,朕亦要保重身子,來日革清之命!”
朱慈烺嘴里說的話熱血沸騰,可眼里的神情卻是柔軟,似是陷入了往日的時光里,那些在江東門衛所里,與她論道天下的場景總是能令他神思飄蕩,心底發軟。
細細想來,這一輩子,自他懂事起,在江東門的日子竟是他過得最舒心的時候。
“所以啊……愛卿你是國之重臣,愛卿千萬要保重身體,不要事事親力親為,來日北伐還少不了愛卿助朕。”
左弗眼皮跳了下,心想,這人怎么了?
忽然說這些……
有點肉麻的感覺。
不過既然他是君,自己是臣,這演戲總免不了的,所以她立刻裝出感動的樣子,跪下參拜,“陛下如此關愛臣感動不已,愿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愛卿,快起來,你多日奔波在外甚是辛苦,來呀,賜座。”
“陛下,不可。”
左弗道:“諸同僚都站著,臣不可坐著,多謝陛下厚愛,陛下的恩情臣至死不敢忘。”
你們真是夠了!
朝堂上諸臣都覺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這是上早朝,不是來互訴衷腸的。
左弗也是納悶啊。
這朱慈烺怎么了?
自打上回的事后,他對自己也是公事公辦,雖看著恩寵還在,可自己卻是能察覺到他心態的變化。可現在……
忽然之間溫言軟語的,又在打什么主意?
“陛下,臣外出兩月,已經將南京各州縣的線路考察清楚,這是施工圖紙,還請陛下過目。”
左弗也受不了諸臣那怪異的臉色,連忙岔開話題,將準備好的圖紙遞上去。
應天府在京城,雖說自己還是地方官,可到底是有些不同的,一些大工程的實施還是要主動報備的。
朱慈烺點點頭,讓高庸將圖紙拿過去,翻看了一會兒后道:“應天如今為我大明中樞,若是道路不及瓊州的確也影響天朝臉面,這事你放心大膽去做吧。”
頓了下又道:“這事事關我大明威儀,也不可全讓應天府各州縣承擔了。這樣吧,朕內庫還有些錢,晚點撥款六十萬兩白銀于應天府,戶部再撥款四十萬兩以作修路之用。”
“臣替百姓謝陛下恩典。”
戶部官員聽了這話,心里很難過。
都沒問他們,直接就要撥款,而且還將他們的嘴順帶著堵上了。
皇帝老爺從自己內庫都掏錢出來了,你們好意思說沒有?
所以本想添堵的戶部大佬們只好閉上了嘴,捏著鼻子認了。不認也不行啊,天子已經表態了,而且國庫只用出四十萬,對于一個國家來說,這真不是大數目。
尤其是,大明財政這幾年都非常不錯,還是比較寬裕的。
估計出來說沒有,會被打死,所以還是算了吧,老實點,免得又被刻薄天子記恨上了。
左弗謝恩過后,便將自己的計劃又解釋了一番,然后道:“陛下,臣覺得這路修好了可以在各州縣入口設立收費關卡,收上來的錢用以維護。行路者免收,馬車按數量收費,拖貨的按貨物重量以及價值收費,臣已經擬了一份收費標準……”
左弗又遞上一份收費資料,然后又繼續道:“每個州縣入口設立一個,圖紙上也標明了,這樣道路維修的錢就有了。”
朱慈烺仔細看了下圖紙,又看了下收費標準,發現收費并不高,而且只在各州縣出入口設立收費點,對百姓并不會造成負擔,便是點點頭,“愛卿辦事朕是放心的,就這么辦吧。”
說話間又拿圖紙和資料傳下去給幾個內閣大臣過目,然后又道:“我大明也多有設立路卡,甚至有人以此來盤剝,愛卿設立三三制監督制很好,可以杜絕盤剝,且比起以往,關卡數量大減,百姓商賈負擔要輕不少。
且沿途還有形似驛站一般的服務區,商賈入駐不但能獲得租金還能增加稅收,這些費用應足以用以道路維護了。”
幾個內閣大臣看了圖紙和資料后,不由頻頻點頭。這圖紙他們看得不是太明白,不過經過文字介紹后,心里也大概有數了。
這個服務區的概念真不錯,按照左弗的設計,原有的關卡少了,那么收的錢自然就少。可在沿途多設立幾個服務區,提供熱水,洗澡,購物等服務,那么就可以對入駐的商賈收取租金。
商賈賺了錢,還能收稅。如果覺得這樣還不夠,那么服務區也可以由朝廷來經營。應天府可以增加一條財政的來源,朝廷也能順帶著多收點錢。
只是唯一的問題是,這服務區會有生意嗎?呂大器將自己的疑問提了出來。
他一臉擔憂,哪里曉得左弗聽了后卻是笑了起來。只見她躬身作了一揖后,道:“老大人,以后這幾條官路將成為我江南最繁忙的道路,老大人不用擔心服務區沒生意。”
頓了下又道:“其實即便不開這服務區,僅收過路費也足夠了。你們看貨運的收費標準,那是按照物品價值和重量來收費的,如果是泡貨且價錢還高,收費標準又不一樣。
這些都是在瓊州實施過的,所以老大人不用擔心。想要富,先修路。這路一旦修好了,鄉民進城容易了,官道自然就會繁榮起來。而且,鄉民一旦過上好日子了,必然也會有其他需求,我已經準備了許多自行車,屆時鄉民出行也方便。對于自行車,我們是不收費的,只要人能到處走動便能帶動消費,商賈錢賺多了,國庫自然也就有錢了。”
左弗說著便又簡單將經濟運作的原理說了一遍,一群戶部的人都聽傻眼了。
一個經濟之學竟有這多門道?
那幾個得罪左弗的官吏臉色鐵青,總覺左弗說這話時目光時不時地往他們身上瞄,好似嘲諷。
“唉!”
呂大器聽完搖搖頭,“經濟之學竟有這多門道,若是我等早早有人鉆研這些,先帝怎會被軍費難住啊……”
說起先帝,一群朝臣立刻跟死了爹媽似的,戲精紛紛附體了,附和著呂大器抹淚捶胸的,都在惋惜。
“所以啊。”
左弗才不理這些戲精,繼續道:“不要總說阿堵之物不好,沒了這個,百姓要餓死,朝廷將無法維持。圣人不一直說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由此可見,圣人并不反對世人追求財富,只是不義之財不該取罷了。”
又來解說圣人語嗎?可偏偏這說話還很站得住腳,且自家命脈被人捏著,所以哪怕心里不服氣,臉上也只能笑嘻嘻了。
“諸位同僚,大人不必難過,我大明這幾年國庫豐裕,我等只要繼續努力,北伐指日可待!屆時,必能安慰先帝在天之靈!”
左弗可受不了這場面。
當年崇禎跟大臣募捐可沒募捐到什么銀子,結果闖王來了,搜出來一大堆,現在在朝堂上的,有許多人跟那伙人也差不多,所以哭什么哭?哭給誰看呢?難怪朱慈烺對他們刻薄呢,有些時候這些人的虛偽的確叫人惡心!
朱慈烺想起崇禎,也是眼睛有些發紅。只是他已習慣了將情緒掩藏,穩了穩心神后,便是點頭道:“你們要多跟左愛卿學習,若天下人人一心為公,先帝的悲劇又怎會再發生?百姓也不至于因此顛沛流離,受盡苦楚。
左愛卿,你且放心大膽去做,朕全力支持你。哪個敢在這件事上使絆子,推諉,屆時不要怪朕不講君臣之情!”
這算警告了!
而且是很嚴重的警告!
潛臺詞就是:你們要在這件事上給左弗難堪,那么他就會讓你們難堪。
左弗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這忽然全力支持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下了早朝,出了奉天殿,她便向孫訓珽走去,道:“去吃點東西?”
孫訓珽點點頭,“走,我也餓了。”
張景瑄一直守在長江,徐漢被他家里的婆娘折騰得不輕,請旨天子后,便也去了張景瑄那兒,哥倆一起守長江防線去了。
所以,現在這二位也長年看不見,如今朝堂里往來的人也只有孫訓珽了。
那些小官雖擁護她,可她身份到底擺在那兒,偶爾與這些官吏聚餐可以,但要天天混在一起,對她和這些官吏都不好。
所以,當有事搞不明白時,她也只能找孫訓珽。畢竟,這家伙深諳人性,懂權謀……
左弗雖可坐肩輦出入宮廷,但她習慣走路,所以不是特殊情況一般也很少坐肩輦。她就這樣,與孫訓珽并行著,一起出了宮。
無特殊事情,其實早朝時間并不長,而為了不至于在殿前失儀,幾乎所有的大臣都不怎么會喝水吃東西的,頂多也就是用一個雞蛋墊墊底。一般都是等早朝結束后,才出來吃早點。
在宮外的區域內,有許多的小吃店,許多官吏下朝后都會來這兒吃東西。左弗與孫訓珽尋了個小食店,買了豆漿,茶葉蛋,小籠包后便是打包帶走,直接在馬車上吃。
這過程二人都十分有默契,甚至都不用言語,便異口同聲地要求打包,然后提著東西上了馬車。
人流太大的地方不適合交談,尤其是要說隱秘的事的時候。
上了馬車,孫訓珽拿出從惠民超市買的除菌濕巾紙給左弗,道:“擦擦手再吃。”
左弗點點有,擦過手后,喝了口豆漿便道:“你說今個兒是怎么了?忽然這樣,我這心里都毛毛的了。”
孫訓珽擦好手,將油紙包著的茶葉蛋拿起來,在小案幾上輕輕一敲,將茶葉蛋剝好,遞給左弗后,挑了挑眉道:“還能怎么了?自是認清狀況了。自打那日你用高產稻威脅了諸臣后,那位就怪怪的,你難道都沒發現嗎?”
“我倒真沒怎么注意……你也曉得,我難得去上朝……”
“你也知道你難得去上朝?”
孫訓珽夾著一個小籠包,放到左弗面前的小碟里,感嘆道:“你大概是我大明官威最大的官了。整日缺席,那群人想找你茬都難,為公務嘛,誰能說得出屁話來?”
“你也吃啊。”
見他不停忙活,左弗也不好意思,忙也夾了個小籠包給他。
孫訓珽嘴角彎了彎,只覺心情格外舒暢。
真是怪了。
以前在青樓,在家里,都有婢女伺候吃東西,可她們一點也不能讓自己高興。可她給自己夾個菜,送個東西,能讓自己開心好久,這妮子,果然是自己的克星啊。
咬了一口小籠包,將湯汁吸干凈,慢慢將小籠包吃下后,他才道:“天下以農為本,這農之本如今握在你手里,這天下還有敢與你抗衡的人嗎?關鍵你還有左家軍。”
左弗一下就明白過來了,她瞪大眼,“他難道現在才知道嗎?呵,我以為他早該知道的。”
“他知道是知道,不過他沒想到,你敢用這個威脅朝臣,且朝臣那日居然屁都不敢放一個,所以……”
孫訓珽學著左弗的樣子,聳聳肩,攤手道:“威嚴既無法令人臣服,那便只有用恩典感化了。將所有的恩典加在你身上,你即便有異心,你也受不起良心譴責。即便過了良心那一關,你也過不了天下人那一關,畢竟不說天下人了,就說這朝堂上的,都覺對你恩寵過頭了啊!”
“唉,這算計怎么就沒停的時候。”
左弗搖搖頭,“他又何必如此呢?我要這天下做什么?我不過是想國泰民安,百姓能吃飽肚子,孩童有書讀罷了。”
“在那個位置上,不想是不可能的……”
孫訓珽喝了一口豆漿道:“看著,很快就會來詢問你的婚事了,屆時,你想嫁給誰,他都會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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