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意想不到的是，在她說完這些話以及瀲滟這個名字之后，郭景先卻沒有露出她想像中的震驚或焦慮或不安的神情，仍只是輕輕笑了下，“小姐說的話，我怎么一個字也聽不懂？什么瀲滟啊？什么沒有福氣？小姐與我自幼訂婚，兩家都是長久來往的關系，知根知底，再合適不過了，這也是我們父親的盼望——你我結成夫妻，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見說不通，也不對付，清光轉身就想離開，想等到日后找些人將郭景先趕出去。

郭景先緊緊跟了過來，不斷問道：“小姐是嫌棄我什么？莫不是嫌棄我品貌不佳，配不上小姐？還是嫌棄我如今無官無祿，不能給小姐帶來些許榮耀？還是嫌棄我郭家門楣太低？還是嫌棄我態度不好？”

清光終于住下腳，內心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將事情講清楚，這郭景先字字句句都說自己有深情，若非前世有了經驗，清光也很害怕自己會再次心甘情愿進郭家了。

難道他今生改好，不再深愛瀲滟，癡迷與胭脂巷？

難道他果真也是重生人，知道自己前世最對不起的人不是瀲滟了，所以特意來請罪賠禮，想要彌補前世做的錯事？

還是他另有打算——他不是重生人，也不知道以前的事情，他只是普普通通的人，有普普通通的生活，也有普普通通用的打算——那么來此地，非要娶她，只有一個目的了。

清光知道現在的自己并非郭家人眼中的佳婦了，前世有父親在世，宋家還沒有分家，頗有家產，郭家人才會因此高看自己一眼，就是這樣，自己進了郭家的門，還是要備受冷眼，何況現在的自己——無權無勢，也沒有錢，只有自己，郭家人豈不嫌棄？

已非佳偶，還要求娶，那么只有另外的如意算盤了。

清光心寒。

“你既然記不得了，那我便受累為你講解講解。”清光緩緩說道。

“你與她相知相遇在上元夜，彼此一見鐘情情投意合，可她身不由己，乃是胭脂巷內的女子，還不是自由身，你為她神魂顛倒晝夜想，你為她不顧人白眼，你為她違抗母命不顧家規，拼命也要出逃與她相守，你為她多方籌錢來贖身，你與她早已許下生生世世深情諾，你與她情歡暢意濃濃，又何苦拖我入苦海？清光一世不奢望，不想攀附富貴，也不愿嫁入大族，也不想做什么誥命夫人，只求安安穩穩順順利利過一生——你卻是好……好……不知你今日是何目的，我只有一句話——我就是對你有意見，對你印象不好，我是個不孝的女兒，不會遵照爹爹的意思嫁給你。”

“也想對你說句話——你想什么我管不了，你做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你若是要做傷害我的事情，我就算是追你到天涯海角也會跟你算賬。你回去吧，你若是遇見了我說的那位女子，就應該好好珍惜她，若是真愛她，就不要做傷害她的事情，給她真正的保護與愛護，才是你應該做的事情，不要讓她傷心流淚又流血。”

“你走吧，這些天來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若你家里人問起，你就說小姐不愿意，已經許了人家，或是生病了不能嫁人，隨便你編造什么理由，搪塞過去就是。”

“小姐，你——我——”郭景先似乎想要說些什么，終于是沒有說出口，清光瞧著他變了臉色，如有所思——他的嘴唇在動，眼神卻凝視著地面。

再開口，語氣變得正常了很多，也更加和緩了。

郭景先慢慢道：“小姐說的這些話都是心里話？小姐當真是不愿意與我結為連理了？”

“你我素昧平生，性格又不相合，我看你不順眼，你看我也未必覺得順眼，何苦誤了彼此？還將深情意，憐取眼前人吧。”清光道。

郭景先點點頭，道：“小姐的話，我都記在心里了。”

“那就好——你的那些東西，是我讓人給送過去，還是你自己派人來搬走？”

“那些就留給小姐吧。”

“啊！那些東西留在我家里，豈不是要賴上我了？你快拿走。”

郭景先忙道：“小姐不要生氣，也不要著急，那些既可以說是聘禮，也可以作為我這個當小輩的孝敬多年不見的長輩的——我自打出世以來，就沒有見過拜訪伯母，這些就全當是我的見面禮了。”

清光道：“你快拿走！我們不要那些東西！”

“小姐，里面雖然不是多少貴重值錢的東西，可也是能夠供你們維持一段時間的生計了，我看小姐住的地方也不是很寬敞，便用來裝點屋子也是極好的。”

“君子不受嗟來之食——你快拿走吧，或者拿去做好事，分發給那些窮苦人也行。”

“小姐——”

“我不能與你多說話了——我要回去了，我每天的事情都很多，比不得你是富貴閑人，無憂無慮——所以啊，你看我容顏勞損，體態衰老，心里肯定在說我好丑——我這都是為了生活，我若不是我為了生活，也是漂漂亮亮的——你看我們這就更不一樣了，你要的是養尊處優容貌美麗的小姐，過門之后要做賢良的媳婦，可我是大大的不同，我不講規矩，長于鄉野，說話粗俗，動作也粗魯，從不愿意在家里待著，就愿意出去，還是和一幫人成群結隊的出去，我愿意見更多的人，不愿意墨守成規，待在一個老地方，也不愿意見相同的人，我還要和很多男人打交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我無緣無份——你快走吧。”

清光說完后，便先走了，因為她看郭景先還在原地，做出一副要攔路的架勢，便小跑著溜了。

郭景先沒有去追趕，而是在原地默默回味著清光的話，覺得有道理，覺得自己也要多做些什么了。

嘆氣道：“小姐啊小姐，你哪里知道我的良苦用心喲？你說我是富貴閑人，哪里知道我的苦楚？我也是可憐的人……你也是可憐的人，何不湊成一對兒，互相安慰？小姐啊，你要我去哪里尋找我的愛人啊？”這些話，他還暫時不敢對清光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