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珠如今已經很是顯懷了,她低下頭,都看不到自己的足尖。桃花式神扶著她緩緩在院子里踱步賞花散心,但是她卻是沒來由的心神不寧,有幾個時辰沒有見到元昊了,往常他不會離開自己這么久的,結界里面明亮清新,她看向頭頂,明珠之上是黑暗的穹頂,明珠的光茫透不出去。
外面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就連外面魔物悉悉索索穿行的聲音都聽不見了,這結界之中,世界如此的祥和美好,她一心期待著孩子的出生。
她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結界之外,活著的墮魔的人也好,妖獸也好,因為出不去羽山結界,都匯集在她的宮殿之外叫喊,讓絳珠放他們出去,他們是真的也想出去。
元昊過了許久才回來,他在結界之外揮手之間便驅散了那些魔物,這些有實體的魔也有頗多不便,他們無法向紅瞳那樣自己打一個深深的洞鉆出去,也無法像無形的魔物,可以直接飄逸出去,他們看著別人離開,焦慮不已。
但是在他們身上,元昊也意識到,魔物也是可以繁衍的,許多墮魔的人也好妖也好,不像附體的魔物,大多會把寄主弄死掉,墮魔的這一類,他們可以繼續生活,繁衍,元昊看到在他們這一族群中,有不少的小魔。
這給了他很大的希望,絳珠未來生下來的孩子,便是這一代魔物的主人呢。
他更加要把五界都踩在腳下了,既然他們一再逼迫自己和絳珠,那自己就索性把五界作為禮物,奉到絳珠和孩子面前吧,想到他們吐血的樣子,他就十分開心。
元昊清理干凈自己身上的血跡,換上一襲輕便柔軟的長衫,又潔了雙手也面容,收斂一身殺氣,這才從容悠閑的進入到了宮殿之中。
這一方小小的宮殿,如同世外桃源,關了他和絳珠的夢,生生世世相守的夢。
絳珠見了他,急道:“這么久了,你做什么去了呀,我都快著急死了,怎么等你都不回來,我真擔心出什么事兒。”
元昊安撫的摸摸她的頭頂:“讓仙子擔心了,是元昊的不是。不過才幾個時辰,我四處轉了轉,剛回來就來看你了。”絳珠隨口問:“外面都還好嗎?”元昊也隨口答:“都挺好的。”
元昊輕輕的將她抱起來:“不要想別的,你好好休息,便讓我放心了,我陪你睡一會兒。”絳珠順從的將頭靠在他的懷中,聽著他的心跳,更加的有力了,絳珠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卻聞到了血腥的味道。
她閉上眼睛,不去想,她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問。
有些事情便是這樣,不知道的時候還能鴕鳥的假裝歲月靜好,一旦真的知道了,想裝都是裝不下去的,不用別人,你的心便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絳珠淺淺的入睡,她抱著元昊的胳膊,就讓她把他困在這里吧,哪里都不要去了,絳珠心里如此想,元昊見她睡得不踏實,也索性躺下來,由著她抱著自己的手臂成眠。
他的魔物們,早已不知道化為一陣煙霧,藏去了哪里,青天白日,一只都不見了,方才滿山遍野的魔物,如今一只都見不到,就像水被太陽烤化蒸發了,但是他們知道,魔物的聚集,卻是比下雨還要方便百倍的。
白澤看著如今清明的天空,心里不由得發寒,這元昊揮手之間便招出如此多的魔物,片刻之間便消散無蹤,無論青丘也好,天界也罷,真的是他的對手嗎?
白咎一臉沉重,對他說:“無論戰局如何,我們是不是要把山谷里的孩子們給藏起來,若是真的元昊對青丘下手,誰輸誰贏猶未可知,死傷卻是難免的,孩子們卻是無辜的。”
白澤點點頭,他當即便讓在招搖鎮找了一艘大船,將山谷里的小妖怪們都轉移上去,南海畢方的家是一個不錯的地方,他們可以暫時避一避,等事態平穩了再回來。
百花卻不肯走,赤狐琰也不走,他們誓死都要留在青丘,因為九方被帶上了天,他們不能單獨扔下他,他們三人,生死都要一起。
原本大淵獻和單闕也不想走,他們已經可以戰斗了,他們又不是小妖怪,而且大淵獻是遠古神族,法力可是屈指可數的。
可是白咎一句話,他們連反駁都不敢,白咎說:“船上的小妖怪,都是青丘的未來,他們在,青丘在,你們守護的是青丘的未來,不容有失。”
白澤走過來,嚴肅的看著他們倆:“對我起誓,以你們失去的親人的名義起誓,你們會不惜一切,保護好他們。”大淵獻和單闕只得點頭,跟著小妖怪們上了去南海的船,一路守護。
本也想留下來,可是白澤在他說出口之前就拒絕了他:“你必須去,他們誰都沒有去過,只有你去,別人我都不放心。”
無奈,只得點頭,青丘的妖怪們都涌到招搖鎮上,送別了青丘這一群小妖怪們,紅瞳侄在不遠處恨恨的看著,他有一會兒沒有見到元昊了,沒有他的同意,紅瞳侄不敢輕舉妄動,元昊如今更加嚴厲了,他還真的不敢自己做決定,常常有多說話的魔物被他撕得稀爛,他目前還不想嘗試這種死法。。
文貝昔日曾經說過,等他做了大荒之主,一定恭恭敬敬的迎接涂山白芷還有白澤一起到招搖鎮,到時候他們來來往往,看誰看說什么,鄭重的起了誓。
可是沒想到,他還沒有成為大荒之主便已經壽終正寢,而如今青丘妖怪們集體出現在招搖鎮的時候,大荒卻已經分崩離析了,連國君都無辜命喪黃泉。
好在皎皎看在跟文貝的情面上,還是在招搖鎮建立了一個據點,青蘿在世的時候,也在招搖鎮撐了一個結界,尋常的魔物和瘴氣進不來,所以招搖鎮如今算是亂世中唯一還能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明光殿眾神的商議還是沒有結果,白芷有些憤怒的站起來:“諸位可知天上一日人間百年,你們每說一句話的時間,就有上百平民死去,你們還要繼續討論的話,恕青丘不奉陪了。”
涂山也站起來,說:“青丘將傾盡全族之力,誅殺留在外面的魔物,告辭。”
九方走在最后,替他父母告了個罪,才跟了上去,防風丹朱看了看滿殿的神仙,看了看九尾狐一家的背影,她朝司命搖搖頭,也跟了上去,出了南天門,御劍跟他們一起飛向青丘。
從高空俯瞰,大荒滿目瘡痍,山林之中點點紫色的魔云升起,之下便是有魔物聚集的地方。防風丹朱看得十分生氣,她遠遠的朝那些魔云射了破魔箭,那些魔云便化為黑煙消失了,九方不由得欽佩的說:“丹朱姐姐的箭術真是讓九方傾佩。”
丹朱勉強對他笑笑,射光了箭筒中的箭矢,卻沒能除盡地上的魔云,因為不斷涌現出新的魔物,又升起新的魔云。
“這些都是元昊的力量。”涂山聲音有明顯的艱澀:“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白芷憤怒的說:“錯也不是我們錯,若不是上面那些一路逼迫,何至于此,長風,甚至原來的元昊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防風丹朱皺著眉頭,不贊同的說:“錯不錯不在事后的反悔,而在當下的決定,我是沒有心,不過你們可以摸著你們自己的心問一問自己,若是你們能回到那個時候,你是不是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如果是,為什么要后悔?”
她揚了揚手里空著的弓弦:“無非是打,誰怕誰?”
九方在身旁默默的聽著,最后說了一句:“丹朱姐姐說得對。”
涂山和白芷對視一眼,這孩子,真的半點不像他們。
應龍見明光殿眾神還是沒有能夠快速做出決定,他站起來,告辭:“我也去幫青丘了。”說完他行了個禮離開了大殿。
眾神面面相覷,天帝的面色鐵青,青丘和防風丹朱左右開弓一般打了他兩耳光,如今他信得過的應龍也補了一腳,他恨極,看著滿殿的神仙,頓時覺得窩囊。
“想我神族當年何等英武,何等強大,如今找不出一個合適的將領帶兵跟青丘聯手?”天帝憤怒的說。
“李靖請戰。”明光殿外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天帝聽了頓時大喜,滿殿的文官們也都送了一口氣,誰敢在大殿之上提醒天帝我們都是文官,武力值都不高的啊?
天帝走出來,立即撥了兵將給李靖當場帶走,連明光殿都未曾入內。
李靖帶著兵將直奔青丘而去。
涂山和白芷回到青丘,黑目正帶著熊族白狼族列隊站在邊界后,他們前面,是紅瞳侄和零散的一些魔族,兩邊怒目而視卻沒有誰先越過邊界一步。
元昊還沒有出現,紅瞳侄雖然心里焦慮,卻不敢去打擾他與仙子在一起的時間,看到涂山和白芷回來,他更是恨得牙癢。
涂山夫婦回到青丘眾妖之中,白澤便跟他們說了青丘小妖怪們讓送去了南海,有大淵獻和單闕保護。
涂山點點頭,他看向九方,還沒開口九方就說:“我已經是青丘儲君了吧?這時候可不能走了。”百花和赤狐琰見他回來,也走到他身后,說:“反正船已經開走了,我們追也追不上,就留下來吧。”
白芷拍拍九方的肩膀,這孩子忠厚誠實得不像九尾狐,更不想他這俊朗飄逸的外表。
青丘的妖怪們都列隊站在了熊族和狼族身后,從各個山頭來的妖,原本青丘的類、、鹿蜀,東山山系來的從從,當康,蜚;北山山系的孟極、耳鼠等等,大大小小的妖怪,有戰力無戰力的妖怪,全都站在了這里,朱厭在他們之中,一襲紅衣,美艷得醒目。
涂山突然有些熱淚盈眶,他背過去偷偷的擦掉了眼角的淚光。
元昊一覺醒來,絳珠還在他身旁沉沉的睡著,呼吸均勻,眉頭卻不舒展,他輕輕的撫平了仙子的眉頭,暗暗說:“總有我能讓你永遠都不需要皺眉的時候,你等我,這天下,都是你的。”
元昊走出宮殿,一身戰甲飛了過來將他護得好好的,絳珠在他身后睜開眼睛,眼淚大大一顆,順著臉頰,滴落在枕頭上,她把臉埋進去,不想讓元昊聽見自己在后面哭泣的聲音。
元昊剛一走出結界,便聽到守在宮殿外面的魔物跟他匯報了青丘的動靜,他微笑:“這是早晚的事,長風早就死了,青丘也早晚得是我的。”
早些時候顧著絳珠的感受沒有太對青丘動手,他們倒是自己不耐煩了,他輕輕的動了動手指,有些時候確實還是不能太心軟啊,元昊十分遺憾的想,如果青丘保持中立,也行他還能留青丘一個安好,如今卻是不行了。
天帝在送走李靖之后,去了堯帝墓。句芒坐在草廬之中,一動不動,仿佛他也是一個玉石養成的雕像。
天帝微不可察的搖搖頭,走進了堯帝墓,這里并沒有什么墓穴,這里其實只是一口入口,通往天外天,眾神歸于虛空之后的墳塋。
這里沒有日月星辰,沒有山川河流,沒有飛禽走獸,更沒有奇花異草,這里什么都沒有,只有諸神歸于虛空之后的一個虛幻的像。
在一片虛無之中,一塊五色神石瑩瑩發著光芒,天帝走了過去,那神石化為人形,他是女媧娘娘補天剩下的石頭,無處安放便遺留在了天外天,畢竟這樣的神石放在哪里都容易招來災禍,不如放在天外天給眾神守護。
“你還沒到時候來這里吧。”神石說。
“若非不得已,我自然不敢來打擾鴻蒙神尊清修。”天帝恭敬的說,他口中連帝君都不敢自稱。
鴻蒙神尊是女媧娘娘補天的遺物,是創世諸神唯一遺留下來的東西,無論是誰,在他面前都不敢自持身份。
“鯀出現了。”天帝垂首,他這個對頭冤家,大洪水之時便沒少針鋒相對,如今更是絲毫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