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梁戮連忙把酒拿開,他想著這人也太難伺候了,本以為對方現在寄人籬下,生死都在自家國公一念之間,要不是為了成全大小姐的癡心,康云海才不會管他死活呢。
可事情在月余之前出現了反轉,虎賁將軍那個一向不問政事只會打仗的莽夫忽然要把女兒許給秦王,哪怕攝政王明里暗里提醒了他幾次,對方都好像沒聽見似的。
大家都是官場上混的,誰還不知道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攝政王如今炙手可熱,而荀域被流放異國,除非是腦子有病,不然誰敢跳出來幫他,即便是康家,要幫他也是有條件的。
康家的總管,是康國公一手提拔上來的,年輕時也是個身手了得的將才,只是與西涼一站時被敵兵廢了一條腿,自此再騎不了馬了。好在康家最終是贏了的,康云海從戰場上把這個手下救了回來,梁戮這才撿回一條命,自此更為康家馬首是瞻。
那支部隊人雖不多,卻訓練有素,能以一敵百,最要命的是,為首的將領只認符不認人,攝政王本來想的是即便自己指使不動康家軍和虎賁將軍旗下的人,只要兩方坐山觀虎斗,他也有把握贏。
待時機一到,用荀域的命要挾那癱在床上兩年不死的老匹夫,定能叫對方拿出傳國玉璽。等禪位的旨意寫好,不論這個侄兒回不回國,他都有把握把人殺了,一了百了。
畢竟禁軍聽自己調令,再加上這支精銳部隊,坐穩王位還是不難的。
何況,還有個韓昭韓小公爺,那個惜字如金,冷漠至極的少年明明娶了康家大房的女兒,結果康云海這個侄女實在福薄,竟纏綿病榻,活不久了。
韓家一時要續弦,一時又要納妾,康云海好不容易把兄長的庶女塞了過去,愈發覺得境況不穩,所以便派了親信來,只希望荀域趕緊點頭應下婚事。
笑了笑,荀域向梁戮伸手,“婚書拿來。”w5x.RG
臉上頓時笑出一朵花來,男人恭恭敬敬把揣在兜里的白宣拿了出來。
那是他小時候父親給他定的婚事,若知道有朝一日這東西不但不能幫自己的兒子坐穩王位,還會成為他的羈絆,也不知躺在病榻上的男人會作何感想。
外面的高臺上忽然起了弦樂聲,一個新來的清倌兒今日接客,老鴇特意安排了這么一出戲,叫綠珠記。
昔年石崇寵愛姬妾綠珠,在金谷園建崇綺樓,極盡奢華,單單留給綠珠一人。
只是后來石崇失勢,趙王派人來索要綠珠,這個絕色的女子竟從樓中一躍而下,以死守潔。
“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墮樓人…”
那站在高臺之上的清倌兒眼角一顆紅痣,唱腔哀婉動人,似是早與綠珠合二為一,哀嘆自己苦痛的命運。
本是一個極其可悲的故事,而在醉夢樓里卻成了狎客們找樂子的一種方式。
“也不知綠珠若是沒跳下去,落在趙王手里,要受怎樣的挫磨呢……”
一個客人忽然喊了一句,笑容猥瑣,引得周圍哄笑聲一片。老鴇適時開腔,誰出的價錢多,今日便能做回趙王。
“綠珠”就不用香消玉殞了。
隨著樂聲越來越急,女子一腳踏上高臺欄桿,憑欄而舞,就在她即將落下高臺的一瞬間,一個男人忽然從后面抱住了她。
“恭喜徐二爺。”
起哄聲四起,荀域在二樓居高臨下看著這幕鬧劇,少年一張臉上面無表情,修長手指緊攥著那張婚書,似是用力狠了,骨節都是白的。
臨水的一座恢弘高樓賓客滿座,哪怕京都四季如春,此處還是燒了地龍,樓內的舞姬一個個輕紗薄衫,更有甚者袒胸露乳,光潔的長腿晃來晃去,屋內的脂粉香被熱氣一蒸,熏得人愈發不能自已。
醉夢樓,顧名思義,取其醉生夢死之意。
解了披風,對面的人極有眼色地給他斟了杯酒,堆笑道,“殿下,這是小的從北國帶來的,您嘗一嘗,味道如何?”
然而自從虎賁將軍蹦跶出來后,康家便不能坐視不理了。
縱使鎮守一方的康家軍根本不把這么個毛頭小子放在眼里,可除了甄家,前幾日能夠支配西涼戍地精銳鐵騎的虎符又突然丟了,攝政王一時像是瘋了一樣全國搜查,都要把北國掀個底朝天了,愣是沒找到。
作為京都最大的伎館,這就是一座銷金窟,英雄冢,即便是再不近女色的男人,只要進了醉夢樓,便休想全身而退。
相傳曾有一個僧人行至此處,樓上的姑娘瞧著他生得俊俏,便生了挑逗的心思,換了尋常婦人的衣服說要給他齋飯,引他從后頭角門兒進去,沒出一刻鐘便將那小和尚拿下了。
但變數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朝中那些墻頭草慣會見風使舵,現在竟愈發偏袒荀域了。
康云海怎么也沒想到,一個遠在萬里之外的小小少年,竟然能決勝于千里之外,把北國朝堂攪得形勢大變,他要是還像之前那樣,別說女兒的姻緣,就連自家的富貴都保不住了,萬一荀域靠著甄家奪回王位,那康家日后如何自處?
捏著那只琉璃盞,荀域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來,“有勞梁總管掛念,荀某不過一個質子,被送到異國任人折辱罷了,可不敢叫大總管給倒酒。”
言畢便將酒杯推了回去。
見他把酒杯復又遞到跟前,荀域視若罔聞,并不去接,“大總管,你是要逼我喝酒么?”
這樣的忠仆,前幾日來見他時還桀驁的很,可不過幾日功夫,便奴顏婢膝起來了。
“殿下說笑了,殿下是君,咱是臣,不不不,小的就是個奴,給殿下提鞋都是小的的福氣,何況是倒酒。”
..,
小年日,南國街市上人頭攢動,燈火通明,比白晝還要熱鬧三分。
二人等不及在酒窖就翻云覆雨起來,只叫那日上桌的酒都含了濃濃的春意。
一襲白衣的少年郎倚坐在窗前,青色披風上繡團紋,玉白的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仿佛眼前一切皆是庸脂俗粉,根本不配入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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