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怕。”荀域安慰著她,稍稍轉頭瞥了一眼那行人,“等他們進去了咱們就走。”
“好。”安寧與他離得極近,不知道為什么,在這個時候她居然還有閑工夫注意到他披風的帶子沒有系好。
“你看什么呢?”低頭看著她,卻見小姑娘把手伸進了他的領口,兩指一夾,便把那封婚書夾了出去。
“這是什么?”
還沒來得及搶回來,不遠處忽然傳來了戚安逸的聲音,“誒,殷二公子!”
兩個人聞聲望過去,只見桃花眼的少年臉色都白了,他把身后的人藏了藏,擠著笑拱手道,“逸王爺....”
“殷二公子好興致啊,帶了朋友一起來么,這位是哪家的公子?”往他身后看去,那人看上去眼生,可生得眉目清秀,叫戚安逸好生喜歡。
“是鄒彤!”安寧認出了殷陸離身后的人,小聲驚呼,“這丫頭怎么那么好騙,竟然跟他來這種地方。”
荀域覺得她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拉起安寧的手就往外走,“行了,你別管旁人了,要是叫你阿爺知道你來了這種地方,他又要罰你禁閉了。”
“不行不行,要是叫鄒家人知道鄒彤來這兒,他們會打死她的,你不知道,她膽子小臉皮兒薄,在家里又不受寵....我要去救她。”從荀域手里掙出來,安寧故意把旁邊桌子上的酒打翻了,引得那桌的客人對她一通謾罵。
“寧兒!”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戚安逸正想盡辦法把殷陸離身后的人拉出來,忽然聽見這聲音,轉頭剛好看見戚安寧。
四目相對,安寧拉起荀域拔腿就跑,反應過來的少年招呼一聲,帶著同伴就開始追。
他終于逮到這個死丫頭和那個質子的把柄了,一定要抓個人贓并獲。
大街上的行人和鋪子被前后兩撥人撞地亂七八糟,安寧看著牽著她手的少年背影,只覺又回到了從前,他還沒有成為那個冷漠的帝王,而自己依舊是南國宮廷最受寵的小公主。
兩個人在偌大的宮廷彼此相伴,他幫她打發了所有無聊時光,帶她偷溜出宮去玩兒,給她買糕餅和糖人兒,尋了話本兒給她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還會任由她把自己剛寫好的文章撕得稀碎,就因為比答應她去御花園的時間晚到了半刻鐘....
他一生氣就連名帶姓地喊她戚安寧,然后便不再理她,非要她先求他才行。
可若她不是那么任性的時候,荀域也會捉弄她,然后揉著她的頭發問,戚安寧,你怎么這么嬌。
至于是嬌氣嬌柔還是嬌美嬌媚,她倒是從來沒深究過。
兩個人才跑出了一條街,安寧便受不了了,賴在原地一步不肯走,“荀域.....我不能跑了,我喘不上氣....”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她有哮癥,再不可能跟他跑三條街了。
“你先走吧,不用管我,戚安逸不敢把我怎么樣的,只要他捉不到咱們兩個在一塊兒,阿爺那兒就不會信他。”指了指一邊的巷子,安寧彎著身子扶著腰,“我藏進去就好....”
“不行。”荀域看了一眼那幽深的巷子,她一個小姑娘藏在里面也太危險了,萬一遇上個酒鬼醉漢什么的怎么辦,“戚安逸那些人沒個輕重,要是欺負你呢?”
拉著她的手不肯松開,荀域朝不遠處看了看,見那群人追上來了,情急之下忽然想起了一個地方。
那間破廟。
順著那條窄巷跑出去,果然是上次和厲雨見面的地方,荀域帶著她藏進了香案下面,帶起的灰塵嗆得小姑娘咳了老半天。
直到有人聲傳來,安寧捧著香囊捂在嘴上,大氣兒都不敢出。
那些人在廟里轉了兩圈兒,見黑燈瞎火的實在不像有人的樣子,這才走了。
二人長舒了一口氣,安寧從香案下鉆出來,映著月光,荀域見她的襆頭掉了,額前碎發散落,鼻子上還沾了灰,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想要幫她擦一擦,卻被她一下躲開了,復又拿出那張紙晃了晃,“這是什么?”
荀域啞然,無奈地笑道,“跑成這樣還沒松手?”
“不是重要的東西么,不重要為什么貼身放著?”打開那張紙看了下,熟悉的字句躍入眼簾,安寧愣了半天。
從前康氏總以這份婚書為榮,她雖沒親眼見過,但常聽對方念叨,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且那些新入宮的姬妾也總用這句話巴結她,更有甚者喚她作明珠皇后。
簡直令人作嘔。
“昔日縱然淪落異域,也定不叫明珠蒙塵……”喃喃著紙上的話,安寧心里的失落酸澀幾乎要溢出來了,他沒有給過她婚書,她不過是一個妾室,縱然位列貴妃,也只有一道圣旨而已。
后來被打入胭云臺,圣旨又收回去了。
“不重要,一封婚書罷了。”荀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安寧回過神,似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婚書還有不重要的,你都訂婚了干嘛還要來招惹我?”將東西塞回他懷里,小姑娘控制不住地鼓起腮幫子道,“繼續捂著吧。”
少年眼中猝然有了一絲笑意,只是沒有拆穿她吃醋的事實。
“其實也不算是訂婚,你見過誰家訂婚寫那么隱晦的,不過是我阿爺想牽制康家,許了他們一個念想,算不得數。”
“那也不是空話啊,康家是誰?”明知故問,安寧像是捉住夫君把柄的小媳婦,咄咄逼人,“你要娶他家女兒為后么?”
“康國公手握重兵,他家長子戍守在南北國邊界…”將國內的局勢與她一一道來,甄家鎮守蜀道,韓國公家原先是在西涼得的戰功,而禁軍被他叔父牢牢攥著,北國的天下是馬背上打來的,也在馬背上變得四分五裂。
“你阿爺是一早就預示到他們會功高震主么,那為什么不把兵權收回去?”
“哪有那么簡單,行軍的人最忌飛鳥盡良弓藏,所以哪怕無仗可打也死抓著兵權不放,我阿爺沒生病時尚能讓他們互相壓制忌憚,可我阿爺病了,山中無老虎,猴子當大王,北國便只剩內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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