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芳華心中一慟,瞬間眼前一黑,回到了湯山別院。
空曠精致的房間,墨蘭、綠菊守夜的身影,看起來溫馨太平,顧芳華卻滿心憤懣無處發泄。
顧芳華躺在床上,用盡了渾身自制力,才沒有尖叫出聲。以為已經忘記了的火灼之痛,又寸寸凌遲著她的肌膚。
前世的不甘、憤怒、傷痛,全都涌上心頭,顧芳華恨不得仰天長嘯,才能發泄。
可現在已經不是前世,現在已經開始改變了。葉十三不再是燕少洵的左膀右臂,陳留王府也早早得了皇帝舅舅厭棄,一切都能改變。
顧芳華拉起蠶絲被子,死死捂住頭,不停的深呼吸,再慢慢吐出來,那種想毀滅一切都沖動才慢慢散去。
太后外祖母還好好的,蕭遙也好好的,誣陷燕容凌的麗嬪還沒有進宮,一切都大有可為,不著急,不著急。
事分輕重緩急,目前最重要的是揭開通京直道貪污案,然后才是皇帝舅舅的生辰,要掐斷燕少洵的青云路。再有就是保住蕭遙的命,不讓他再早逝,留給容凌哥哥做臂膀。
顧芳華仔細盤算之后,終于慢慢將心情平復下來,重新入睡,一覺至天亮無夢。
這邊燕容凌和蕭遙,還有顧世年已經到了通州,胡強被留在城外,他們分批入城,想辦法找胡駱貪污的證據。
先前他們已經去查探過直道,只見四處損壞的直道上,只有零星幾人在動工,還都是些老弱病殘。
蕭遙和燕容凌、顧世年,坐在一間茶樓二樓雅室,品著茗看著窗外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低聲交談著。
“路遠,你看這通州街上青壯年不多,又沒有去修直道,那去哪里了?”
“這的確奇怪,路非已經去打探了,等一下就知道了。如今天氣晴朗,胡駱不安排人修葺直道,難道等暴雨來臨,才修不成?”
顧世年也皺眉道:“如此之人,竟然還牢坐府尹之位,不知這大周天下,還有多少蛀蟲?”
蕭遙素手執壺,替燕容凌續上茶,寬慰道:“顧二哥、容凌,你們也別太難過,這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一兩只碩鼠,有何奇怪?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古往今來皆如此。”
燕容凌如何不懂其中的道理?
只是,身為大周皇子,看到這明目張膽貪污之人,不除之意難平。
“這通州直道至關重要,如今雁門關外契丹虎視眈眈,如果開戰,沒有這快速通道運兵,如何抵擋?”
燕容凌的顧慮,也是蕭遙心中所想,為今之計,還是盡快修葺通京直道為好。
很快路非回來了,只見他滿頭大汗,身上的長衫已經濕透,蕭遙忙將旁邊的另一壺涼茶遞給他。
路非也沒有客氣,直接舉起壺就灌了半壺下去。
喘勻了氣息,這才道:“少爺,原來這通州附近的青壯年,都去給胡家修祠堂祖墳了。好氣派,整個蒼南山全部都是胡家的!”
燕容凌沉下臉,豁然起身,顧世年忙攔住他。
“容凌,你別著急。目前我們只需要拿到胡駱強征青壯年,還有為謀私利的證據,一切交由皇上處置。”
燕容凌重新又坐回去,沉思道:“這怎么拿證據?”
顧世年畢竟年長一些,更有章法,沉吟片刻道:“朝廷撥了這么多銀子修葺直道,那定然有用工名冊,還有材料明細。我們只用把這兩樣拿到,修祠堂祖墳畢竟和直道不同。”
蕭遙點點頭,贊同顧世年所說,只是他有點擔心,胡家在通州根深蒂固,他們萬一被胡家發現,如何脫身?
燕容凌仔細回憶,在工部看過的通京直道修葺工冊。當時自己查時,覺得無論人工安排,還是材料運送皆明明白白,可為什么遲遲修葺不好直道?
如今才知道,這些不過是偷梁換柱。這次,定要拿到證據才好。
三人正沉默,外面傳來聲響。
“你做什么!”
“小的是茗香茶樓的掌柜,看幾位爺點了我們茶樓最好的碧螺春,特來送上點我們小店獨有的茶點。”
“掌柜稍等,我請示一下少爺。”
燕容凌和蕭遙交換一個眼神,路非出去開門,掌柜的端著一盤小吃糕點走進來。
“你是茶樓掌柜?”
“鄙人姓石,客官喚我石掌柜就是,這是小店最好的茶點,幾位客官嘗嘗?”
蕭遙從托盤里拿了一個蟹黃酥,在鼻前微微一嗅:笑道:“石掌柜,我看這去年明后的碧螺春不怎么樣,倒是你這蟹黃酥怕是一絕?”
石掌柜神色一僵,堆笑道:“客官好眼力,這能分新茶舊茶已是不易,還能分出明前明后,敢問公子貴姓?”
“我姓路,單字為遠,這是我同窗好友,姓容名凌,這位是我顧師兄。”
石掌柜滿臉堆笑,試探道:“聽路公子口音,是江浙一帶人士?不知來這通州,有何貴干?”
蕭遙將手中折扇“啪”地往桌上一放,不悅道:“石掌柜,來你店里喝茶,還要追根究底查戶籍不成?”
“路公子誤會了,鄙人是擔心路公子和同窗初來乍到,不懂通州規矩,特意來提醒一二。不請自到,還望公子不要見怪。”
石掌柜連連做揖,燕容凌已經大概懂了蕭遙的意思,故意一口純正的官話道:“路非,我們游歷半個大周,就是京城也沒有說,有什么規矩。這窮鄉僻壤,談什么規矩?”
蕭遙接話道:“容凌,這通州我幾年前來過,沒什么規矩,石掌柜嚇唬我們吧?”
石掌柜忙拱手行禮道:“不敢不敢,只是這些年的通州,和以前有所不同。鄙人也是怕連坐,所以多說幾句。”
顧世年劍眉一擰,喝罵道:“連坐?好大的口氣,我表舅的親家可是戶部郎中,除了皇上,誰敢說連坐!”
石掌柜聽顧世年這樣一報家門,心里就有數了,看來只是幾個家中比較有閑錢的少爺,出來游山玩水而已。
“是,是,是!顧公子說的是,是鄙人多嘴,莫怪、莫怪。”
蕭遙假意來了興趣,笑道:“石掌柜,相逢即是有緣,不如坐一會。當年來去匆匆,還不知道通州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不如石掌柜給我們師兄弟介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