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如何使得?
荷露護主的本能在此刻占了絕對上風,一聲叫罷,她又赤紅著眼睛怒視那群黑衣仆婦:“你們都傻了么?給我上!”
“快護著太太!”
卻是荷露發出的。
這丫頭的眼睛都紅了。
那明萱堂的仆婦個個如狼似虎地,這哪里是拉人?
這分明就是要打她們太太啊!
別說,還怪好聽的……呀呀個呸!
明萱堂眾人齊齊唾棄。
這都要打起來了,再好聽那也不能聽啊!
紅藥實則亦是無法之下,方才出此下策。
道理皆不在她這一頭,除了硬扛,再無別的辦法能留下朱氏。
好在朱氏已然被徐玠拿捏住了,縱使來硬的,她也決計不敢報復回去。
嗯,就是這么有底氣。
紅藥一面干嚎,一面氣定神閑地想著。
她倒也想擠出幾滴眼淚,以使這出戲更圓滿,惜乎竟是不能,只得拿出前世吵架的拿手活兒——嚎。
反正比嗓門兒,她顧老太就沒輸過。
朱氏渾身都在哆嗦,也不知是氣還是怕,身子更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一點點地往旁歪倒。
雖沒了周媽媽的扶持,紅藥卻是抱得很有技巧,恰能助她支撐身體,是以她至今還站著。
只是,這終究是個力氣活,紅藥還要分心嚎哭,漸漸地有些不支起來,而朱氏便也如那將傾之大廈,岌岌可危。
若有外人在此,定會以為朱氏這是得病抽風了,紅藥抱著她是在救她。
沒見一邊兒哆嗦一邊往旁邊倒么?
的確,朱氏是真的快要站不住了。
她沒打過架,自是不知底盤越低、身形越穩的道理,又不曉得拉個馬步什么的,此時只覺腿上像掛著塊大石頭,熱乎乎地直拖著她往下陷。
荷露等幾個丫鬟此時亦在哆嗦。
雖說方才是她叫了一嗓子,可叫完了,她亦是害怕的。
紅藥此時之舉,稱之為“以下犯上”亦不為過,一旦有人追究,身為紅藥的婢仆,首當其沖要受責罰。
如此大過,挨幾十個板子都是輕的,便是打殺了,亦無人會覺得重。
只消這般一想,荷露又如何不怕?
然而,在心底深處,她卻又總記著紅藥素常的好,以及臨來之前紅藥說的那番話。
這讓她在害怕之余,又有著一絲莫名而來的篤定:
太太一定能護住她們這些下人的!
一定!
抱持此念,荷露用力咬住嘴唇,奮起余勇,將身邊諸大、小丫鬟盡皆歸攏來,命她們一個個手挽著手、胳膊拐著胳膊,連起一道人墻,橫在道中。
主子既要強留下王妃,則她們便把路攔下,助主子一臂之力。
這是荷露目今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旁的她們也幫不上忙。
于是,青石路上,便現出了這樣一副奇景:
一群由顫抖的、恐懼的、蒼白著臉的丫鬟組成的防線,薄弱卻也堅定地,橫亙于紅藥身后。
當國公夫人劉氏帶著魯媽媽匆匆趕來時,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亂糟糟的情形:
朱氏在抽、安氏在抖、紅藥在嚎、周媽媽在發火、粗使婆子在捉對兒廝扯扭打,外加一溜排白著臉戰戰兢兢的丫鬟。
劉氏嘴角抽了抽。一瞬間,肅殺的面容有了崩塌的跡象。
不是說情形危急么?
不是說她的寶貝閨女要遭殃么?
不是說影梅齋怕是斗不過明萱堂么?
怎么如今細瞧著,這遭殃的似乎是別人哪。
比如朱氏啥的。
至于紅藥這孩子……
劉氏緩緩掃視全場。
嗯,找著了。
正坐地上裝哭呢,實則連頭發絲兒都沒少去半根。
劉氏拿帕子輕拭額角,一臉從容。
忙什么?
閨女又沒遭罪,則她也犯不著慌急慌忙地,先把汗落一落是正經。
方才走得太急,額角都濕了呢,這副模樣,怎么好意思見親家母嘛。
劉氏閑閑而立,便如那大將面對亂軍,身后黑壓壓好幾十健婦則是押陣的大軍。
魯媽媽此時亦是滿臉震驚。
這哭的喊的,比她想的可熱鬧多了。
她嘴角擰巴著,半天沒法說話。
實是怕這一開口,那笑就能噴出來,這戲就沒法唱了。
“老夫人……老夫人!”荷露此時亦瞧見了來人,一時間又驚又喜,又是委屈害怕,眼淚隨語聲滾滾而落,旋即雙足一軟,“噗嗵”一聲,坐倒在地。
“王妃啊王妃,您聽兒媳一言哪——兒媳必須把話說清楚啊——您要不聽兒媳就不起啊——”
這富于韻律的哭叫,經由紅藥那柔嫩的嗓音吼出,竟有著一絲怪異的美感。
因此行頗有要用人之處,朱氏也帶著好些仆婦。
只是,方才紅藥那一撲、一抱、一嚎,委實太過出人意表,明萱堂諸人全都看傻了,直到周媽媽喝聲一起,她們才盡皆神魂歸位,再一看,了不得,王妃都快被五太太給抱倒了。
“啊呀,王妃要摔著了!”
眨眼間,明萱堂大軍并安氏散兵,全軍覆沒,只余下朱氏并安氏兩個光桿兒將軍,一個氣得兩眼翻白,一個嚇得面色如土。
她二人出身雖低,卻也并非市井里長大的,委實沒見過這等陣仗。
“快去把五太太請開!”
“王妃小心!”
尖利的嘶吼聲,終是震得十余名玄衣健婦如夢初醒,一個個伸拳擼袖便沖了過去。
黑潮般將明萱堂眾人團團圍住,一個拉一個,很快便把朱氏的給人攔下了,就連周媽媽也未能幸免,被兩名健婦合力扯去一旁,衣裳都給她扯歪了。
我眾敵寡,尚有幾名富余的玄衣仆婦眼見得英雌無用武之地,一扭臉兒,安氏還帶著倆丫鬟呢,得,一并架起來罷。
亂七八糟的呼喝聲中,明萱堂眾仆婦咋咋呼呼涌上前去,拉手的、掰腿的,意圖將紅藥從朱氏的腿上給摳下來。
紅藥心說老身就防著你們這一招兒呢,轉頭就要招呼眾人齊上。
也就在在這個當兒,一聲尖叫驟然炸起:
這是干嘛?潑婦干架么?
剎那間,二人直是心膽俱裂,生恐紅藥一聲令下,連她倆一并給打了。
這廂兩個主子嚇得肝兒顫,偏紅藥還在那委屈地干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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