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沙濱周邊的沿海諸國,都有抽卷煙的習慣。燕三郎一路走來見怪不怪,甚至當地還有專門的煙草店,里面擺出來的煙葉分三六九等。最上等的要一斤要十金,而千歲在方才那黑袍客身上嗅見的卻是廉價貨的氣味,五兩銀子一盒就能抽二十來天。
“煙味都快要沁進骨頭里,他至少抽了二十年。”燕三郎目光沉凝,“戒指上寶石也不是真貨,最多是貝殼磨成。”
他不待千歲發問就說結論了:“這三人不像是有二三十萬兩的身家。”抽劣質煙,戴假戒指,富豪會干這種事?
可是想進入迷藏國就必須手握通行令牌,一人一個,這玩意兒黑市價七八萬兩銀子一個,還是有價無市,所以三人進入這里的成本是二十多萬。
“所以呢?”她打了個呵欠。
“所以這三人是搶匪,和胡勇一樣。”燕三郎低聲道,“他們的令牌是搶來的,并且很有可能是對同船人下手了,否則如何能夠一次湊齊三枚?”
也難怪他們入住朱仙樓就盡情取樂。他們冒了險,他們殺了人,最后拿到了入場的牌子,大概認為這里的一切都是自己應得的。
“既然如此,他們進來迷藏國的目的就是想撈一票大的。”千歲眼都不眨一下,“這幾人惡心。不過迷藏國定下的規則必然滋生這種東西,官方都袖手旁觀,你又能管上幾件?”
燕三郎不再糾結這個話題,只道:“走吧。”
中庭的騷動已經平息。
黑袍人離開以后,被侵害的侍女躺了好一會兒才從假山上緩慢起身,每個動作都格外艱難。她的同伴奔進來,幫她清理身體,給她披上一件外袍,又打了一杯熱水過來:“阿倩,你受苦了。”
阿倩原本嬌美的面龐布滿瘀紫,目光呆滯:“為什么,天神為什么允許他們這樣對我?”
她的同伴年長兩歲,聞言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對神不可不敬。苦難會消解我們身上的罪孽,你受過的一切苦楚,后面都會變作天堂里豐厚無比的福報。阿倩,這是天神給你的考驗,你要接受它、要擁抱它!”
“方才尚女長說你操勞過度,特別批準你休息三天再回來。”她扶著阿倩站了起來,“你回家洗個澡,早點睡覺,皮外傷很快就能養好。”
阿倩目光轉動一下:“我不要福報,我想殺掉那幾人!”
“噓,你怎么能有這種想法!”同伴花容失色,“害人殺人是要墜無間地獄的!”
她苦口婆心勸阿倩:“你我年紀都大了,要不是因為這次盛會,我們早就被指嫁給哪個男人了。你還記得白山的香雪嗎?她男人就喜歡三天兩頭打她,上回打到鼻梁都歪了。你、你……唉。”
阿倩不說話了。
同伴扶著她剛剛轉身,就見到去路上不知何時站著兩名黑袍人。
“客人安好。”兩女行禮,正要從他們身邊繞過,其中一名黑袍人卻伸手指了指阿倩,“她走,你留下。”
聽聲音是男人,而且年紀不大。女伴吃了一驚:“貴賓,阿倩剛剛受了損傷,身體不便。懇請您……”
黑袍人不理她,只對阿倩勾了勾手指:“跟我來。”
同伴不敢反抗,只得緩緩松手。阿倩面無表情地跟了過去,步履維艱。
好在黑衣人并未走出很遠,只是離開中庭要了一間茶室。按理說這兒的物價應該比人間至少高出幾倍,然而并不,所有客人的吃住都是免費。這是因為人間的金銀在迷藏國多如牛毛,根本無法當作貨幣結算使用。
但是娛樂活動就很昂貴。占用茶室一個時辰,付出的成本就是一株二百年人參。
朱仙樓里配有數十名管事,隨時為貴賓提供估值兌換服務。
黑袍人隨手交了人參,就進了茶室,阿倩順從地跟了進去。
茶室布置清雅,窗邊焚香,窗外花樹鳥鳴,一派恬人景象。但阿倩知道,窗子一合上,這就是個密室,誰也看不進來。
又或許,這兩人連窗也不想關呢,就如前面那幾個一樣。
一個黑袍人指了指榻席,對她道:“坐。”
另一名黑袍人則轉身去關木窗,隔絕任何可能窺探的目光。
光線一下子昏暗。阿倩心里說了聲:“來了。”她無力地閉上眼,等待下一**行。
黑袍人卻開了口:“還好,這屋子沒被神通監視。”
聲音悠揚如琴有磁性,最重要的是,這是個女聲!
阿倩微訝睜眼,見到這人捏了幾個法訣,又去打開窗邊的香爐:“這香太次了,嗯,你喜歡桂花還是梅花?”
這句話是問向阿倩。
她的語氣循循善誘,阿倩下意識答道:“梅花。”
“好。”黑袍人點燃一根線香,室內果然悄悄充盈起梅花的香氣。
女子站起,踱到阿倩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頜仔細打量:“小可憐,傷得很重哪。”她往阿倩手里塞進一小瓶藥物,指了指屏風,“那后面備有溫水,你去沐浴,再把藥膏涂上,疼痛立減。”
阿倩接藥在手,怔怔地看著她。這女子全身都罩在黑袍底下,但纖指瑩白如雪、溫潤如玉,多半是個大美人。
“還不快去?”
阿倩捏緊藥瓶子,轉去了屏風后邊兒。
她原以為這些貴賓有些不可說的怪癖,比如在她沐浴一半沖進來。然而并沒有,她安安全全洗完澡,也涂上了藥膏,外頭始終安靜得落針可聞。
這奇怪的女子至少有一點沒騙她:藥膏很好用,涂抹患處立顯清涼,緊接著疼痛大減。
矮幾上擺著一面銅鏡,阿倩拿起來照了照,發現臉上的瘀腫消褪不少。
她鼓起勇氣走出屏風,見兩名黑袍人正在下棋,一個端坐如松,另一個以手支頤,斜臥榻上。
坐得筆直的黑袍人頭也不抬:“坐。”
阿倩坐了,聽出這是男子。
他又道:“喝茶。”
眼前擺著一盞茶水,溫熱但不燙口。
阿倩不敢忤逆,端起來小口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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