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次晨醒來,發現自己又袒著上身,千歲正在替他敷藥。
火盆子燒得很旺,一室如春。
“讓黃鶴來就好了。”趴在她面前,燕三郎總是不太自在。再說今天的藥物為什么這樣清涼?不,不能叫清涼,得叫寒涼了,就好像她把冰雪直接壓在他傷口上,讓他下意識打了個寒噤。
他暗自運氣調息,發現受損的筋骨又有好轉。重傷的人就該多睡覺才能恢復元氣,現在他自覺比昨晚狀態更好不少。
“黃鶴知道怎么調整藥物配比么?”千歲哼了一聲,順手在他后腰上揩了揩手,把藥盆子扔遠,“好心沒好報!”
換好藥后,黃鶴細心將燕三郎扶上車,這就要出發了。
季楠柯所乘的馬車被改裝成囚車,在石從翼押解下緩緩往鎮外駛去。為安全起見,他帶上了千余人,有他的部下,也有魯聞先的軍隊。
不過么,還沒走出鎮子,前方就有人馬攔路。
石從翼看見對方服飾,眉頭就皺了起來。
果然隊伍分開,中間駛出一輛豪華馬車,直到他身邊才停了下來。
車簾掀開,那位攸國公主正襟危坐:“你們帶著囚徒要上哪兒去?”
“見過殿下。”畢竟是未來王后,石從翼向她行了一禮,“我們還有事務,要帶囚徒進山指認。”
“那山里還有什么東西需要指認?”暄平公主目光向石從翼身后的馬車看去,“威武侯,茲事體大,犯人要緊。這等關頭,莫做與你任務無關之事。”
“殿下放心。”石從翼笑道,“一去一返最多半天時間,不耽誤我們行程。”
“那車里是誰?”暄平公主望向燕三郎的馬車,“為何也要跟去?”
石從翼一行都是騎士,卻擁著一輛馬車。
她忽然想起那位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絕色佳人。
“便是抓住這名劫犯的燕時初。他重傷在身,不能下來見禮。”石從翼敲了敲車身,“燕時初,公主在此。”
車簾掀開,露出燕三郎略顯蒼白的面龐。
他向暄平公主點了點頭。
車廂不大,暄平公主目光微轉,沒瞧見他身后有那麗人的身影,只看見車廂矮桌上似有一口書箱,少年肩上趴著一頭白貓。
貓兒圓溜溜的眼睛盯著她,居然還是一對兒異瞳。
“我就提醒你,莫讓犯人借機逃走。”暄平公主收回目光,對石從翼道,“這不是你一人之事。我在衛國遇險,父王會管你們要一個說法。”
提起這事,石從翼面色端正應了聲“是”。
暄平公主這才吩咐起駕離開。
石從翼一行繼續前行。
燕三郎放下車簾,白貓才跳上木榻:“這女人吃錯什么藥了?”一大早跑來堵截他們,又莫名說了幾句話就放行。
少年也不清楚。無關的人事,他從來不理會。“或許她也有點擔心,想早些趕去盛邑。”
“你不躺下?”后背傷重,這小子為何非要坐起?
“不疼。”他把貓兒抱在懷里輕撫后頸,后者舒服得咕嚕作響,像身子里面藏了個小風箱。
“喂,黃大喜歡那個張涵翠。”
“哦。”少年神色微動。
“你就一個‘哦’字?”她不滿地撓了撓燕三郎的下巴,后者不躲也不閃,坦然接受了肉乎乎的小爪子。“對手下可真是漠不關心啊。”
她也不關心,她只是喜歡打聽八卦吧?不過燕三郎還是夸她一句:“你提醒得好。”隨后就掀起簾子,對石從翼道,“對了,我們還得帶上張家父女。”
于是黃鼠狼和張家父女另坐一輛大車,跟了過來。
這一回進山很太平,沒有任何波折。
石從翼體諒燕三郎背傷嚴重,特地交代馬車放慢速度,日上三竿時才抵達目的地。
這里,就是季楠柯等人給魯聞先設套的位置。
石從翼已經給季楠柯開出條件,只要他指認第一次考察的位置,那么在押往盛邑路上,他的日子會好過一些。
這對囚犯來說不是難事,很爽快就點頭同意了。
在他的指引下,眾人又往前多走了小半個時辰。
“到了。”
隊伍停下腳步,燕三郎和石從翼看過地形,都明白季楠柯為什么首選這里預設埋伏了:
這是大山腳下的V字型河谷,河水很深,表面凍結。臘月里,沒有植物遮攔的河砂顯得細膩而白凈。
最重要的是,這里離官道很近。來往的車隊行經此處,大概都愿意停下來稍事歇息。河谷背風,可以給憩在這里的人們擋去一部分風雪,冰下的河水仍然流動,只要在冰上鑿個洞,人馬都能飲水。
有經驗的領隊,都知道這是個中途落腳的好地方。
事實上,此刻的冰河上就有幾個圓洞,那是往來車隊鑿開的。
河谷上方是座孤零零的山,約莫二百丈高。站在灘上仰首望去,愈覺其險峻。
季楠柯指了指石從翼所站位置:“當時我就站你那里放開畫卷,但它沒動靜。”
這一點很好驗證。
燕三郎讓黃大取出《風雪眷山城》這幅畫卷來,揭下封魔咒,立在河灘上豎直展開。
按理說,打開封印之后,只要展開卷軸,畫中世界就能浮現于世。
眾人呼吸都是一窒。
然而,什么也未發生。
風雪、山城,都好端端呆在畫卷上,完全沒有浮出的意思。
是什么原因限制了畫中世界的具象化?
燕三郎招來張家父女問道:“你確定,風雪圖上的印章還未到期?”
“要到今晚子時一刻!”張涵翠狠狠瞪了季楠柯一眼,“十五天前,這廝就在子時一刻要挾我爹給他蓋章,我記得很清楚!”
“好。”燕三郎也不多話,讓黃大收起畫卷,去三里開外再做嘗試。
石從翼也跟了過去。
過不多時,兩人都奔了回來,面色古怪:
“可以具象。”
這就古怪了,在其他地方可以放出畫中世界,唯眾人所立之地例外。
知曉內幕者都覺得古怪,燕三郎卻點了點頭,問張涵翠:“你跟我說過,大畫師凌遠最后匿于青蓮山,無人再見,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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