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西再次夢到了臨死前的事兒。
只是這次,她再沒那么絕望無助!
她看著那群令人愚昧作嘔的人臉,冷笑一聲,掏出菜刀,掄圓了胳膊,就狠狠砍了出去!
今天,她就讓這些愚昧狠毒的刁民——死!
一刀砍出去,“哐”一聲巨響,響徹整個庭院。
寂靜片刻后,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褚西你個王八羔子!你說說這都是這個月的第幾次了!”
聽著剛才那聲音,別是床又被劈壞了吧?
請木匠過來,至少得五塊錢!
白菜蘿卜豆腐他娘的他已經吃吐了!
褚道隨手抓起一件袍子,胡亂套到身上,開始狂拍隔壁的門,“你給我出來!出來!”
他今兒要是不給她立立規矩,他就跟她姓!
門內,褚西陰狠著一張臉,瞥了一眼搖搖晃晃的木板子床,拎著菜刀一躍而下,蓬著頭,趿拉著鞋子,一把拽開房門,微瞇著通紅的雙眼看他。
沒能砍死那群血仇,她滿心暴戾無處發泄,激得眼睛血紅。“要么你滾,要么讓我滾。”
褚道聞言,“呵”了她一聲,轉身就走。
這孩子是他撿回來的,一清醒過來就往他廚房鉆,悶聲不響地拎了菜刀,陰狠著雙眼就往山下沖。
那找人拼命的架勢,現在想起來還叫人肝顫!
若不是他這個道觀頗有些機巧,估計人就沖下山了。
他問過她身世,她閉口不言,這樣的情況,他也不敢放人下山。
如此,兩人算是杠上了。
怕她氣死,他把柴房里大腿粗的木頭搬出來給她砍,順便也就有了取暖做飯的柴火。
死死盯著褚道揚長而去的背影,褚西一口老血哽在喉嚨里。
她死了,又不算死,可能重生在那些人渣所處年代,也不錯。
能提前除去這些禍害,別讓他們禍害子女,不也挺好?
可惜,就是因為這個老道士,她才無法下山去找那些人渣,一刀一個砍死他們!
春三月,天暖,有鳥飛到道觀里,啁啾婉轉。
褚西心煩的不行,霍地扭頭,胡亂抓了個什么東西就砸了過去,暴躁吼道:“都給老子閉嘴!”
叫叫叫,顯擺自己叫得好聽嗎?
鳥兒嘩啦一下飛走,只留下一根羽毛飄飄搖搖地落到她頭上。
褚西面無表情地摘下頭上的羽毛,恨恨甩到地上,然后拿著她那把從廚房順出來的菜刀去了后院柴房,繼續發泄怒氣。
“咵嚓咵嚓”的聲音接連響起,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趴在僻靜角落里偷看的褚道,牙疼地摸摸下巴,嘆了口氣,回去廚房做飯去了。
也是奇了怪了,這孩子哪里來得這樣大怨氣和煞氣……
他不清楚緣由,褚西卻從未有一刻忘記。
恨到發現重生在父母這個年代時,就想趕過去弄死他們。
十六歲拿到重點大學錄取通知書那一年,她被神婆扎得失聰一耳,半邊身子失去知覺,等被人救起,早已人事不省……
褚西當時不清楚神婆是個什么概念,可她卻清楚的知道針扎到背上,扎到手指頭上,扎到人中上,扎到任何可以扎到的地方的切膚之痛!
直至,瀕死!
她想上學,想脫離他們,不想嫁人,這些在想偷跑的時候成了罪孽的根源。
他們說她中邪了,給她找了個神婆治這種“病”。
噩夢,源于至親,跗骨之蛆般的噩夢也是由他們而起。
自此,終身難忘。
后來,經過長年的療養,她身子終于恢復知覺,只左耳失聰再無復原的機會。可即便是這樣,她也有了機會沖向希望,進入自己夢寐以求的大學。
再后來,那個在她瀕死時救了她的人危重,便將常人難以想象的巨額遺產全部留給了她。
可惜……
褚西紅了眼睛,可惜她并未能如他所愿,好好活在這個世上。
摸摸空蕩蕩的耳垂,想起臨死前吞下那唯一一顆鉆石的舉動,褚西想笑。
也許她命中注定有一死劫,當年不死,便在他去世半年后,也一夢歸西。
不過,好在那些主要作案人員都被她標記了個“血窟窿”,想逃,必是不可能的……
砍完最后一根木頭,褚西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去了廚房,靜靜站在門口看著屋內忙碌的褚道。
據說,他是在河邊的小樹林救的她。
這些她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稍微能感知外界和徹底醒來后他的細心照顧。
她再怎么恨這個世界,都無法拿一個真心對待她的人撒氣。
可三番四次,總是被他激怒……
良久,褚西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終于開口,“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莊周夢蝶……”
她決定坦誠。
她前十六年,是作為家里的仆人存在的,初高中校長疼惜她聰慧,便自己掏錢當獎學金,供她上學。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理,讓這對人渣默許了她繼續讀書求學的行為。
拿到錄取通知書,是她最不幸,也是最幸運的開始。
不幸的是被所謂的神婆扎成永久性傷害,幸運的是遇到了生命中的貴人。
那個救了她的貴人動用關系,幫她脫離原生家庭,并長久進行救治。可她好了,他卻危重了。
處理完他的喪事,她渾渾噩噩過了三個月,終于在再次見到那對人渣后,徹底清醒,調轉車頭去了律師事務所,學他立下遺囑。
若她死,她的一切財產都將捐給國家科研和教育機構。器官捐給醫院,其它便直接火化,隨便灑在哪片山林。
遺囑立下兩個多月后,她便死在原生家庭的貪婪愚昧無知之下,再次經歷了一遍十六歲那年的噩夢。
褚西已經不在乎別人怎么想,或者把她舉報了,送去解剖了都行,只要讓她在此之前下山處理完私事。
褚道靜靜聽著,不驚訝,亦不慌張。
“若論因果,我想他們死有錯嗎?”褚西講完,抬眼,直直看向褚道,聲音平平,“除非你能關我一輩子,否則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們提前還了這份因果。”
褚道仍舊聽著,眼里波瀾不驚。
他很早就知道,她內心終究是有一份原則在的。
這份原則,是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良知。
“還有,我最痛恨‘他們畢竟是你的父母,千辛萬苦生了你’這句話,所以你最好別說!”褚西嗤笑一聲,眼里帶上幾分嘲諷,微微歪頭看他,“你知道上一個這樣說的人是什么下場嗎?”
褚道靜靜聽著她說,靜靜看著她笑。
她是個好孩子,有人把她教得很好。
“你怎么不問我?”褚西不滿,“你們這個年代的人,好奇心都這么低嗎?”
褚道沒有回答她這句話,而是平靜開口道,“我不會說那句話。”
誰都沒有替她原諒任何人的權利,也沒有任何立場勸她放下。
褚西似乎沒聽到他的話,執著地將上一個問題說給他聽,“那人說了這句話之后,我給了他父母兩百萬,讓他經歷了一下我十六歲那年經歷的事兒……”
說到這兒,褚西樂得不行,“最后我把他送給我的話,又還贈給了他!”
那人仇恨的目光,她現在想想還是開心得不行。
褚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他這一本土道系傳承,沒有那么多講究,但求“從心”二字。
其實褚西的性格暗合了整個道家的精神境界。
他倒是挺喜歡的。
說著,他將鍋里將熟未熟的面撈出來,一一放在加了醬油鹽巴的碗里,然后加上榨菜蔥花,澆上一勺熱油,刺啦一聲,齊活。
褚道一手拿碗,一手遞筷子,催促她:“快吃!快吃!就出鍋這會兒最好吃!”
褚西:“……”
“我最見不得人浪費糧食!”褚道瞪她,“當年我們打鬼子時,我和我師父把糧食都捐給咱們紅軍了,差點沒把自己餓死!”
褚西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抿唇,沉默接過碗筷,安靜吃飯。
那個男人從來都不會講他能透露身份的過往,也抹去了所有查詢的渠道,所以,至死,除了他的名字,她對他一無所知。
可他也曾明令過她不許浪費糧食……
吃過飯,洗了碗,褚西再次出聲,繼續之前未完的話,“所以,你是不是可以放我下山了?咱們這樣長久杠著,你就不怕哪一天我煩了,把你也給砍了?”
她仔細想想,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
褚道挑眉,負手而立,“這么不想活?”
他聽出她的意思了,她若把他砍死,她就賠命。
行吧,既然連死都不怕了,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帶她長長見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