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
早膳后,燕珩送燕瑤去司馬府。這次兩丫頭和花婆婆跟去,燕瑤讓她們一起上馬車。
花婆婆詫異又局促,表示自己身壯力健,走路便好。
兄妹倆堅持她上馬車。燕珩勸道:“走路要走半個時辰,而且天氣熱容易中暑,花婆婆一道上車吧。”
“但老奴是下人……不合規矩的……”
“瑤兒說合規矩就合規矩,若花婆婆病了誰來照顧瑤兒?”言畢,燕瑤朝兩丫頭打眼色。心領神會的兩人架起花婆婆上馬車。
“等等……你們……”花婆婆措手不及。
繼而燕珩扶妹妹上馬車,與阿牛一同駕車離去。
司馬府位于官吏府邸聚集的虹秀坊,乘馬車約半個時辰。
到了虹秀坊,一路是氣派的府邸,威嚴如猛虎鎮壓大街。
阿牛與馬車在司馬府門外等候,按禮節,燕珩要和她們一起進府拜會。
許久沒有來外祖父家,花婆婆和兄妹倆感慨萬千。上次來是娘親故去后,燕承天帶他們來小住緩解悲傷,一晃眼十年過去。
老管家帶五人到前院天井,突然一個黑影隨著暴喝襲來。
“看球——”
老管家呆若木雞,眼疾手快的燕珩推開老管家,徒手接住勢如破竹的黑影——原來是一個鞠球。
“厲害,竟然能接住我的射球!”一少年歡喜跑來,全然沒注意到老管家的黑臉。
他上上下下打量英姿勃勃的燕珩,隨即發現驚愕注視自己的少女。
他驀地面紅耳赤,跟接球人說話掩飾慌亂。“你的身手不錯啊,和我踢一場怎么樣?”
燕珩沉著臉皺眉。
“哎喲,就踢一場嘛,難得遇上身手相當的,這府上懂蹴鞠的一個都沒有!”他偷偷瞄一眼燕瑤。
“大公子!”難堪的老管家忙跟少年打眼色。
他不明所以,忽然臀部一陣劇痛,老爺子的怒罵猶如暴風雨拍打。
“踢踢踢,我先踢死你這個不肖孫子!”老爺子司馬遠又抬起一腳踢少年,這回身手敏捷的少年搶先躲過。“躲?你敢躲?過來!”
“爺爺,有外人在,不要了吧?”
“過來!”
少年羞恥地捂著臀部走去,臉像個紅柿子。
“拿開手!”
少年硬著頭皮拿開手。老爺子當真一腳踹去,疼得少年哇哇叫。
燕瑤情不自禁掩嘴,爺孫倆的鬧劇沖散她的緊張。
“給我過來!老爺子拎著少年到燕珩等人面前,指著窘迫的少年介紹:“他就是你們的大表哥,司馬景明。天天就知道踢蹴鞠,讓他學醫不肯學,硬是要加入什么書院的蹴鞠隊!”
“哪有爺爺在客人面前數落孫子的?”司馬景明不滿地嘟囔,不敢看向客人。
老爺子暴跳如雷地擰他的耳朵,“你也知道他們是客人?明知道有客人來還在前院踢球,你學的禮節去哪了?他們是你的表弟、表妹,快叫人!”
司馬景明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今天是他人生中最丟臉的。
“表弟、表妹好!哦,我記得了,你們是姑母的孩子!很久前來過!表弟是順天書院的吧?我看過寒食節那場蹴鞠,精彩絕倫力挽狂瀾,什么時候和我較量一番?”
花甲之年的老爺子皺紋縱橫,眼下被孫子氣得溝壑萬千。
燕珩怕外祖父氣壞身子,急忙回答:“表弟今天只是送妹妹來府上,等會就回去,請大表哥包涵。”
司馬景明失望又欣喜,欣喜長得好看的表妹到府上住。
然而老爺子不樂意了。“不可。珩兒難得來一趟,老夫要考一考你有沒有偷懶,忘了當年老夫對你的教導。說定了,你明早再回去。”
司馬景明更加欣喜,心情如陽光燦爛。
燕珩卻抽動嘴角,流下一行汗珠。
外祖父一旦開始授課就沒完沒了,能從天亮說到午夜,當年他只有就寢的時候是自由。
他遲疑,“外孫要回書院。”
豈料老爺子瀟灑擺手,“不去一兩天不礙事,就當你留下陪瑤兒一晚。”
司馬景明報以同情的眼神。
忽而老爺子話鋒一轉,“景明也來聽,別只顧著你那破球。司馬家的醫術不能在你這一代失傳,否則你就是不孝!”
“不是還有二弟嗎。”
耳尖的老爺子聽見他喃喃,又用力擰他耳朵。他一瞄竊笑的燕瑤,低聲央求老爺子:“表妹在,爺爺能不能給點面子?”
老爺子哼聲松手。“兩位外孫見笑了,快進來坐。你們的三個舅舅在翰林醫官院、二表哥去了書院傍晚會回來。”
轉而他看向花婆婆嘆氣,想起故去女兒的點滴。“白駒過隙,你們長大成人了啊!”
一聲道盡思念。
沒來由的傷感令司馬景明無所適從,他熱情地搭上燕珩的肩膀笑。“表弟、表妹,你們當作自己家就行了,不要拘束。昨兒奶奶特意讓人打掃好廂房,她知道你們來高興得不得了。”
老爺子回頭瞪他,“難道老夫不高興?”
“咳,爺爺也高興得不得了。”
燕瑤展露甜絲絲的笑容。“外孫女和哥哥也很高興,懷念當年住在府上的日子。”
老爺子和顏悅色,外孫女和故去的女兒容貌相似,猶見女兒在世。他轉過頭去,黑溜溜的眼眸充盈淚光。
“瑤兒到了?”歡喜的聲音由遠至近,圓月般的身影出現眼前,正是笑瞇瞇的外祖母梁氏。她一笑雙下巴層疊,富態似喜慶的招財貓。
她身后還有家中女眷,皆容貌秀麗。
花婆婆瞧見老夫人熱淚盈眶,當年她是梁氏的貼身丫頭。梁氏誕下女兒后,怕女兒嫁人后無人照顧,便讓花婆婆學習醫術和當乳母。
梁氏小跑過來,別發髻的鮮花紅艷艷,格外奪目。“瑤兒一路趕來可累了?你們還站著干什么,快坐!大媳婦你們也快坐!”
一家子共聚大廳,下人忙著倒茶。
“瑤兒、珩兒,你們吃過早點沒?來人,上水果和糕點!不知道你們什么時候到,糕點一直熱著呢。”
燕珩過意不去,“有勞外祖父、外祖母操心,外孫和妹妹已經用過早膳。”
“客氣什么,老身一直盼你們來,沒想到一盼就是十年。”
兄妹倆愧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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