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滿城風雨,燕瑤仍專心致志制香。
回家那天她先向顏氏請安,果不其然被顏氏嘮叨一頓。爾后她足不出戶,和兩個丫頭合力磨碎龍珠。
若不添加龍珠,這味香藥只是尋常醒神;若添加,香藥相當于一個風水陣,以至陽克制至陰的瘴氣。
秘方其實專解令人昏迷的毒,傳了許多代變得神乎其神,難怪引人覬覦。
兩個丫頭專注研磨龍珠,而燕瑤則蒸樹脂和烤干部分枝干磨粉。
宛舒托人尋來沉香的老莖,其在南方常見,樹齡長些效果更好。
沉香老莖能制奇楠香,金縷梅則能制蘇合香,加上樟木的樹脂,成就一味行氣醒腦的香藥。而龍珠粉乃藥引,和陳年瘴氣抗衡。
足足花了十二天才完成這味香藥,這時離八月剩下幾天。
一完成,燕瑤就把粉狀和水狀的香藥全放在一個木箱,親自抱著去衙門找宛舒。
她抱著小木箱站在二堂邊上的樹下等候,片刻青黛帶著身穿公服的宛舒到來。
隨后青黛識趣地守在邊上。
不等他問候,燕瑤迫不及待地打開小木箱,里面有小瓶和一個大瓦罐。
宛舒大吃一驚,急忙接過來抱著。“這么重應該讓青黛抱著,看你,累得滿頭大汗了。”
他抽出一手替她擦額頭的汗水。
她紅著臉躲開,煞是一本正經地嗔他別胡鬧。“瓦罐的是粉狀的熏香,用于火熏驅散瘴氣;瓶子里的是香露,讓你們隨身攜帶。陳年瘴氣不容易徹底驅散,總會殘留一些,所以你們上山前先涂香露在鼻子底下。”
她顧著侃侃而談,絲毫沒注意宛舒一直盯著她白里透紅的臉蛋看。
十二天沒見,她的眉間顯露疲憊,顯然為了這些香藥費神費力。
他的胸口堵著石頭般難受。
燕瑤拿出其中一個小瓶子,拔開塞子掠過他鼻子底下。頓時清爽的涼氣直竄他的天靈蓋,胸口的難受暫時無蹤。
見他微微詫異,燕瑤頗為得意。“這就是提神醒腦的香露,記得上山前涂抹人中。”
看著她放回小瓶子,他才注意到她的手纏了白布。“你的手受傷了?是制藥的時候受傷嗎?”
“擦傷而已,制香時常有的。”她飛快地縮回手。
宛舒放下小木箱,輕輕牽起她纏白布的右手。本來十指纖纖,今日她的手指卻多了一道又一道結痂的細痕。
這些傷痕烙在他心房,撫摸一道痛幾分。“這段時日辛苦你了,我一定不會白費你的心血。”
他情不自禁地吻累累的細痕,渴望知曉她這十二天的辛勞,這十二天的付出。
木箱子承載可貴的心血,承載后宋百姓的未來,他不容有失。
燕瑤忸怩地縮手,“這里是衙門,被其他人看見了不好。我還沒說完呢,我給你備了一瓶特制的香露。”
言畢,她從袖里掏出一個小巧的白玉瓶子。“這是我用剩余的樟木混薄荷和辣椒制成。”
她一放在宛舒鼻子下,刺鼻卻又爽利的氣味沖擊他的神智。他如同身臨萬丈瀑布之下,重如泰山的水壓錘煉精氣神。
“咯咯咯……”她掩嘴竊笑。“提神的效果是不是很好?我為你特制的。”
他挑眉,“難道你覺得我的精神不夠好?”
她俏皮的竊笑令他產生狠狠摟入懷的沖動。奈何這是衙門,不是王府……
“嘻嘻。非也。巫咸遺族手段詭譎,我怕你中了迷藥、幻術而不知。如果你感到情況不對就聞一下或者涂抹,能抵御普通的迷藥。”
宛舒目光炯炯,低頭親一下她的臉頰。
斑駁的樹影為情意綿綿的二人遮掩。
眼前的人兒霎時臉紅如桃李,嬌艷欲滴。她含羞頷首,低聲嬌嗔別胡來。
哪知他粲然展顏,琥珀眸子盡是狡黠。“這是報復你捉弄我。順道做個記號,讓我知道你在等我。”
“哼!”她不客氣地踩他一腳。
“哎喲,燕二姑娘好狠心吶。”
“這樣某人才長記性。”
“打者愛也,我記住了。”
她再踩一腳。
兩人打打鬧鬧,青黛目不斜視站崗。忽然她瞧見遠處出現眼熟的人影,那人快步接近中。
“不好了!主子,大老爺往這邊來了!”
燕瑤驀然一驚,催促宛舒快走。
“不走。”他抱起木箱子,“燕大人遲早知曉我們的事,不如趁今天說清楚。”
他要得到大家的承認,尤其是燕珩和燕承天的承認。
他不走,該面對的及早面對。
燕瑤忐忑不安,“我怕爹一時接受不了。你,你不許頂撞爹。”
他討好還來不及,談何頂撞。
黑著臉的燕承天匆匆走來。他遠遠望見青黛找宛舒便產生不好的預感,果然宛舒纏著自己的閨女!
青黛急忙行禮,但燕承天不滿地瞥青黛,隨后盯著宛舒抱著的木箱子。
“爹,女兒是來給宛公子送香藥的。”
爹的臉烏云密布風雨欲來,她更加不安。
“可以給爹交給王爺,何須親自送來。”他瞅宛舒,“王爺,藥齊了嗎?”
言下之意:你還不走?
宛舒凝眸正色,恭敬地朝燕承天鞠躬。“還欠一味藥。”
“什么藥?”
“欠燕大人這味藥。”
“混賬!”他甩袖怒斥,“王爺,這里是衙門,容不得王爺胡鬧!”
“小王沒有胡鬧。小王與令愛兩情相悅,欠的就是燕大人的認可。”宛舒站如松,直面燕承天的惱火,語氣斬釘截鐵。
兩情相悅!
燕承天瞠目結舌,難以置信地看向閨女。見閨女點頭,他惶恐地退半步。
閨女一定是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一朵鮮花不能被牛糞糊住!
“下官平日雖然縱容王爺胡鬧,可是不代表王爺能胡作非為。若王爺執意糾纏小女,下官寧愿得罪王爺也要向皇上稟報!”
燕瑤驚了,如此一來皇上更不看好宛舒,她和宛舒更無可能。
“王爺先回衙門當值吧。”
說話的是燕瑤,宛舒錯愕側目。
她忙向他打眼色,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先離開。
待宛舒一走,燕承天忙問他有否作出無禮之舉。
“爹,女兒有事和爹談。”她輕咬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