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轱轆轱轆地遠離皇宮,路邊柳絮飄搖。阿牛專心趕馬兒,繞開地面的小坑。
“聽曲時,你在想什么?”馬車內,宛舒寬大的手掌覆蓋她冰涼的手背。“是不是太后太兇,嚇著了?”
燕瑤無奈地睨他一眼,“別胡說,被外人聽見要遭罪。”
“這里沒有外人。”他含笑湊近燕瑤的耳畔,“你不說我就做壞事咯。”
熾熱氣息迫近,臉蛋發燙的她輕輕推開宛舒。“我說便是,你別胡來。”她輕嘆,“第一次面圣,太過緊張。”
宛舒挑眉,“不信。父皇今天還算和顏悅色,不至于讓你聽曲分神。難道是……”
燕瑤不置可否。
他緊扣著她柔軟的手背,“太子乃皇后嫡出,他們一家都愛疑神疑鬼,日后我們小心應對。”
她輕咬下唇,決定說出感覺到之事。“你記得端糕點的嚴嬤嬤嗎?”
“那個老太婆怎么了?”
“嚴嬤嬤曾經到善春堂買花露,當時我不曉得她的身份,向她推薦了一款。今天我察覺嚴嬤嬤看來的眼神,她記得我。”
宛舒瞬時明白她聽曲走神的原因。“興許那時那老太婆不知道你的身份,興許那沒有提及過你,皇后不知道此事。”
皇后知道與不知道,乃天淵之別。
若知道便是試探,宛舒握緊另一拳頭。如果皇后明目張膽試探,冠上莫須有的罪名還會遠?
要么鏟除皇后和太子,要么得到一塊“免死金牌”。
“瑤兒放心,我會盡所能保護你們。”
燕瑤笑了笑,撩開轎簾望天際。在她眼里,天空又集結一層淡淡的灰蒙蒙。“阿舒,如果有一天國難當前,你會怎么做?”
“為什么突然這么問?”他忽而不安。
“如果罷了,忽然想起白水道長的話。”
“國難當前,匹夫有責。”
她回眸注視宛舒堅毅的雙眼,頓覺眼前的少年長大了。她欣慰一瞥他的頭頂,嫣然莞爾:“你在哪,我便跟隨到哪。”
他心頭一震,猛地將她抱緊。“這是你說的,反悔來不及了。”
“不會反悔。”她聽著他胸膛的心跳聲。
馬車徐徐駛回澄王府,兩人一進門就看見袁嬤嬤和俞長史在影壁前等候。
“王爺,一切可安好?”俞長史憂心忡忡。本想在王爺出門叮囑幾句,哪知王爺和王妃提前出門,使他撲個空。
王爺竟然提前出門,以為進宮都不情不愿、拖拖拉拉。
俞長史的目光移向燕瑤,鄭重地給予二人行禮。
袁嬤嬤同樣憂心,怕宮里吃人不吐骨頭的把柔弱的澄王妃吃了。
可惜宛舒的回答極其敷衍:“一切安好。本王帶王妃逛花園,勿擾。”
“王爺——”
宛舒已經牽著燕瑤走過,面露歉意的燕瑤回頭望兩位老人家。
“哼,還是澄王妃懂事!”袁嬤嬤滿懷怨氣地瞪著俞長史,“可不能讓王爺教壞王妃。”
俞長史底氣不足地摸摸胡子,腹誹她干嘛看著自己說這句話。
王爺本來就壞壞的,又不是他教壞。
袁嬤嬤很不放心,悄悄跟去花園。
宛舒和燕瑤閑庭信步,臨近花園,他略顯緊張地駐足。“可能不如順天府的好看,不過能看得過去。”
這次輪到她牽著宛舒走進花園。
綠意環繞,馨香撲面。四季海棠宛如一團烈火綻放熱情;鵝黃色的迎春花與暖黃的陽光相輝映。
荷塘水清澈,暫時只有一片片青翠的荷葉。
與第一次來時相比,花園欣欣向榮,生機勃勃。
宛舒忐忑地觀察她的表情,“應該能看吧?”
“花很美。”她松開宛舒,走到火紅的海棠前。一青一紅相伴,成了最美的仕女圖。
“站著別動,等我回來!”他匆匆跑了,留下一頭霧水的燕瑤。
有機可乘的袁嬤嬤急忙走來。“王妃,請安之事順利嗎?”
“順利。”
“皇上和皇后……可好?”
燕瑤曉得她的意思,“安好。袁嬤嬤可知道嚴嬤嬤?”
袁嬤嬤警惕地環顧四周,見沒有下人經過她壓低聲線:“她是皇后娘娘的心腹,跟隨皇后娘娘三十余年。”
聽見心腹,燕瑤心頭沉甸甸。
袁嬤嬤察覺她眉頭深鎖,疑惑不解。難道皇后娘娘刁難王妃?
燕瑤笑了笑,反倒安撫袁嬤嬤:“嬤嬤莫擔憂,皇上和皇后娘娘和藹親切,我想多了解宮中之事罷了,免得日后進宮鬧笑話。”
袁嬤嬤認為有道理,暗嘆王妃心細如塵。“若王妃想多了解宮內,老奴可以解惑。”
“有勞袁嬤嬤。”
其實她之所以確定皇后利用嚴嬤嬤試探,乃因皇后有一瞬間的眼神銳利冰寒,令她毛骨悚然。
思忖間,一抹黑影掠過頭頂,袁嬤嬤下意識地擋在她面前。
接著褐色的身影落在旁邊的石桌,兩個宮婢氣喘吁吁地跑來。
“終于等它下來……啊,婢子見過王妃!”榴花和文蘭慌忙低頭行禮。
“起來吧。”燕瑤走近盯自己看的咕咕,嚇得袁嬤嬤阻止。
“它會拍亂王妃的發髻!”
它的羽毛看起來很柔軟,燕瑤伸手緩緩摸去。榴花和文蘭緊張死了,萬一咕咕啄傷王妃,王爺會趕走她們。
“王妃,咕咕不通人性,會傷了王妃……”
只見燕瑤白皙的手撫/摸咕咕的頭頂,咕咕竟然半瞇眼睛,仿佛微笑。
這畜牲真會享受……
“你們負責照顧咕咕?”
袁嬤嬤和兩人立馬僵直。一般而言,王妃會趕引教宮女出府自生自滅,不允許她們留在王爺身邊。
榴花和文蘭瑟瑟發抖地稱是。
“咕咕通曉人性,你們好生照顧。”
“是,是。”
兩人捏一把冷汗。
“瑤兒——”
興沖沖歸來的宛舒拿著畫卷和作畫工具,但見多了三個礙眼的人,臉立刻沉下來。
他斜眼看享受撫/摸的咕咕,心里不是滋味。
“回去做你們的事。”他的語氣含怒。
榴花和文蘭聞言走近咕咕,豈料它展翅高飛,兩人又苦著臉追趕。
識趣的袁嬤嬤告退。
四下無礙眼的人,宛舒興高采烈地展開畫卷。“景美人美,留下一幅丹青更美。”
遠處,袁嬤嬤和俞長史偷窺花園。
“王爺真是喜怒無常。”她感嘆。
俞長史搖頭,“能改變王爺的只有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