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六十一、攤牌

原本在河岸上慌了手腳的眾人,在巴拉的指揮下,迅速騎上馬,跑去下游救人。

諸神保佑,下游地勢較緩的地方,有人用樹干樹枝造了個橫穿河面的大柵欄,將絕大部分被水沖跑的人都攔了下來。顯然此地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兒了。

巴拉為了救人,只匆匆換了件衣服,如今裹著斗篷依舊感覺寒風刺骨。他陰沉著臉吩咐道,“去查,到底,怎回事。”

領命的人跑到當地人的家里一問就清楚了。原來此處上游不過一里處的河底有處裂溝,平時并沒有什么危險。只是一到冬天,河面結冰,裂溝處的河面較窄,很容易凍起冰墻,截住上游的水。

一開春,冰墻融化松動,頂不住水勢,就會連帶著原本積在裂溝里的水一起沖下來。由于年年都有人因此喪命,所以前年崔司徒就派人在下游修了個大柵欄,以求多救幾條人命。誰曾想真被夏朝的人馬撞上了。

巴拉得知這些后,立刻讓人鞭笞了隊伍的向導五十下。那向導被打完后也是出氣兒多,進氣兒少了。

邀雨并沒有隨同巴拉去救人。事情一過,頭腦冷靜下來,邀雨也不免覺得自己有些沖動。

巴拉去救人時,她原本是想扶著細珠兒去營帳內休息。細珠兒卻一把甩開了她的手,怨懟地盯著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邀雨心知瞞不住,卻也不想拖累細珠兒,只含糊道,“有些事兒你不知道才最安全。”

細珠兒卻語音生冷,“我不管你是誰,你若是傷害了都督,我絕不饒你。”

邀雨有些驚訝地回望細珠兒,她雖然早就感覺到細珠兒對巴拉不同旁人,可邀雨沒想到她會這么直白地說出來。難不成是細珠兒誤會了什么?

細珠兒卻不給邀雨解釋的機會,顫抖著身子自己走回了營帳。細珠兒看得很清楚,方才三人落地時,巴拉看向邀雨的眼神中,他的敵意正在消失。

落水的人被三三兩兩地帶回營盤時,留守營地的人將燙好的烈酒端出來,回來一個便灌上一碗。營地內燃起了巨大的火堆,照得整個河面都紅了。凍僵的人一被搬到火堆附近,就有人圍上前為他們搓熱手腳。

巴拉的待遇要好一些,除了烈酒,他還有熱的洗澡水驅寒。待他整理好從營帳中出來,幾具沒能救回來的尸體也被拉回營中。

遠離故土,尸體是無論如何都帶不回去的。只能就地焚燒,再將骨灰帶回夏朝安葬。

使隊中的氣氛十分壓抑。尸體被放在木架上。活著的人逐一在木架下放上一根柴。男人和女人們圍繞著木架,開始唱跳起葬魂的薩滿舞。

“幸好有藝班,鼓樂都齊備,讓他們走時也不會顯得太凄涼。”邀雨邊說邊走到巴拉的身邊落座。

兩人隔著舞蹈的眾人,正對著大火堆。火光映襯下,明明坐得很近的兩個人,卻互相戒備著。

“我以為你至少會等到月上柳梢時,再與我人約黃昏后。”巴拉舉起酒壇,猛地灌了一口酒。

邀雨不滿地皺眉,“所以你不偽裝的本性也是這么惹人討厭的?”

巴拉一臉的無所謂,“能讓你注意到我,討厭又何妨?”

火堆前的樂聲戛然而止,送葬的舞蹈也停了下來。

邀雨和巴拉隨著眾人圍繞著木架。巴拉接過仆從遞來的火把,上前點燃了木架下的柴堆后,又回到眾人身邊,帶領著眾人莊重地跪拜下去。

“魂歸故里——”

“魂歸故里——”

“魂歸故里——”

一聲聲地吟唱,讓邀雨的心情不斷低落。或許今天不是攤牌的好日子。可哪天又是呢?

眾人散去后,只有邀雨和巴拉依舊留在了大火堆旁邊飲酒。

邀雨知道自己不勝酒力,此時只是把玩著手中的酒盞。

她望著杯中旋轉的酒液,淡淡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會傷害你的人。也不會泄露你的事。”至少現在不會。巴拉與邀雨不同,一杯接一杯地喝個不停。

邀雨柳眉微挑,“你可認識我師父?”

巴拉卻沒有敷衍地答她,只是沉默地又飲盡一杯酒。這個問題,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今日之前,巴拉從沒覺得自己會和檀邀雨有什么交集。可今日那兩股內力融合時,他自己也開始懷疑了。

“你是我師弟?”

“噗呲——”巴拉直接噴了一口酒,“要是,也該是師兄!”

“你沒我強。”邀雨一臉認真道。

巴拉頓時一噎,竟然沒法反駁。他氣哼哼地將酒盞一擱,也不再管邀雨,甩袖就走了。

邀雨沒攔他。雖然邀雨依舊對巴拉一無所知,可她直覺上已經認定巴拉不是壞人。他們的內力一脈相承,就算不是師傅的徒弟,也該是同一個門派的。

而巴拉雖然面上冷漠,心里卻也是翻江倒海。他恨不得現在就回荊州問清楚。

“我也有師弟了。”邀雨臨睡前念道了一句,心情奇妙地好了很多。

若子墨在,是絕對不會這么輕易相信巴拉的。可邀雨不然。她渴望家人,渴望遇到與她有相同境遇或出身的人。或許這樣,她才會覺得自己不再是這世上孤孤單單的存在。

隊伍在汾水旁修整了三日才再次出發。雖然當時救助還算及時,可依舊有不少人病倒了,被留在了并州城。等隊伍替魏皇朝賀完畢,回夏朝時再跟隨回去。

離開并州后,巴拉就似乎刻意避著邀雨。每次邀雨來尋她,他都托詞在練習祝詞,然后煞有介事地依舊帶著卷舌音念上一堆,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連邀雨這種不通詩詞的,都能聽出來這肯定不是祝詞。

邀雨覺得師弟應該是有難處。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把目的和盤托出。既然如此,便互作不知好了。于是兩人便各忙各的,任誰都看得出的疏離。

邀雨進平城那日,自馬車上一抬頭,便看見坐于酒樓上的子墨。這里是夏朝使團進入平城的必經之路。

邀雨毫不懷疑,子墨是一直在這里守著。她和子墨對視,笑得瞇了雙眼,忽而有一種回到了家的感覺。

同乘的細珠兒嗔怪道,“瞧什么呢?這么開心?”

自打邀雨同巴拉疏遠,細珠兒對邀雨的態度也好轉了一些。此時見邀雨笑得開心,忍不住也探出頭去四處張望。

“沒什么。只是覺得終于到平城了。真好!”

“到了你也不一定會得寵。”細珠兒依舊忍不住刺了邀雨一句。

由于夏朝的隊伍在路上耽誤了不少時日,所以邀雨他們進城后的第二日,魏皇的慶典便開始了。

整個平城都喧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