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風沖進來時,臉已經白得像紙一樣。鬢角的虛汗不停地往外冒,人才剛落地,就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他背著邀雨,用披風抹月一路從吐谷渾跑回來。若不是遇到子墨他們,怕是沒跑到仇池他就已經昏死了。
子墨駕著馬車,好不容易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仇池,可車剛進城就被人圍得水泄不通!
百姓也不知是哪里聽到的消息,得知檀邀雨在馬車內。于是紛紛圍了上來,一定要檀邀雨露面。
可檀邀雨一直昏迷著,脈搏都快弱得摸不到了,氣若游絲,晚一分治療都會要了她的命。
眼看人群沒有要散開的意思,嬴風咬著牙,拼著自己剛恢復一點的力氣,背著邀雨就跳出了馬車,直奔滿翠樓。。
見到姜乾,嬴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師伯,你救救她!”
嬴風背上的人被大氅罩得嚴嚴實實,顯然是故意遮掩,不想被人瞧見邀雨現在的樣子。
可嬴風落地時身體失衡,檀邀雨的一截手臂從大氅內垂了下來,露出上面猙獰可怖的黑色斑紋,被在場的朝臣們看得清清楚楚。
姜乾一把扶住邀雨的身體,“去我房內再說!”
秦忠志和云道生也趕緊上前幫忙,子墨和祝融隨后趕到,皆是徑直沖進姜乾的屋子,
獨留文武大臣們在原地議論紛紛。
“你們可瞧見了?那手……當真是仙姬娘娘的?”
“難不成傳言都是真的?仙姬真的受了山神詛咒?!”
“完了、完了!北魏大軍不日便要壓境,仙姬卻是這副樣子,
這可如何是好?!”
“仇池將亡,
仇池將亡啊!”
杜聞則看著亂成一團的同僚,
又望了望姜乾等人離去的方向,眉頭越皺越緊。
忽地肩膀被人推了一下,
待杜聞則回頭,見姚鴻濤沖他齜牙,“你怎么也學那幫文臣一樣就會杞人憂天?咱們可是重騎兵團的人,
守住城墻,等著仙姬醒來,別的考慮了做甚?”
像是聽到了姚鴻濤的話,崔勇此時也站起身。他知道自己跟去也幫不上忙,
索性沖朝臣們一抱拳,“諸位大人,崔某受仙姬所托,
堅守武都。無論仙姬如何,
無論諸位大人作何打算,自今日起,崔某都打算立在城墻上,
一步不退!”
見崔勇要走,
杜聞則和姚鴻濤立刻起身相隨。另有幾名年輕官員也跟著出了議事堂。
而檀邀雨這邊,
氣氛卻越來越凝重。
“你是說,她自己滅了整個拜火教?”姜乾一邊看著祝融給邀雨下針,一邊不可置信地問嬴風。
嬴風吃力地點點頭,
“她連續兩次提升內力,真氣之強,已不是我能形容的程度了。”
“她這是真的想隨她母親去了!”姜乾氣得直跺腳。
秦忠志看著塌上躺著的檀邀雨,
深深嘆了口氣。
或許眾人都盼望檀邀雨活著,可秦忠志卻理解檀邀雨為何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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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本就是煉獄,開心的事兒少之又少。能支持人們不斷掙扎的,無非就是心中那極其微弱的希望和牽掛。
可當這希望和牽掛都破滅時,很少有人還能有走下去的勇氣。
秦忠志又看了看這一屋子滿臉焦急的人,
心中感嘆,
女郎啊,
你手里的那根線可能已經斷了,
可你若是回回頭,就會看到還有無數人手中的線都系在你身上。你若此時萬念俱灰,他們也會跟著你如墜深淵的。
此時祝融已經給邀雨全身大穴都插滿了針。
祝融的手大,手指又粗,施針對他來說是最難做的一項醫術。他怕自己扎錯位置,每扎一針都要全神貫注。
終于將邀雨的全身大穴都封住后,祝融抹了把自己一腦袋的汗,對姜乾點點頭。
姜乾立刻從懷里掏出個藥葫蘆,將里面的那粒金丹塞進邀雨嘴里。
“你師公的那顆之前被你吃了,你師父的這顆也給你了,你要是這樣還挺不住,小心我到下面找你算帳!”
見檀邀雨順利吞下了金丹,姜乾才松了半口氣道:“大穴既已封住,又有金丹固本,應當能頂住內力的虛耗。不過想要把人救活,要么就是靠她自己卸去內力,要么就得請南塵出山了。”
祝融看著邀雨,難過地發出嗚咽聲。他跟著南塵行者學醫,雖然天賦異稟,學起來的速度異于常人,可總還比不上南塵行者起死回生的醫術。祝融此時只氣自己會得太少。
姜乾想了想道:“雨兒這狀態不宜再移動,若想請南塵出山,怕是要我親自跑一趟才行。只是北魏大軍眼看就要兵臨城下,你們幾個……”
子墨立刻開口道:“師父放心,我一定守住此處,等您回來。”
嬴風也起身問道:“師伯,我師父他人呢?”
姜乾擺擺手,顯然不想多言。若不是擔心姜坤從中阻攔,他或許還不用親自跑一趟。
“你們只管把城門守好了,其他的事,都交給為師吧!”
送走姜乾,得知崔勇已在城門上嚴陣以待,幾人才又回了邀雨的屋中。
祝融在邀雨床邊寸步不離地守著,在進門前的一瞬間,嬴風甚至有種錯覺,等他推開門,邀雨就已經醒了。
然而現實總是殘忍,檀邀雨依舊昏睡。即便她已經吃了姜乾的金丹,內力失控的虛耗也被制止,可她依舊沒有一絲一毫醒來的跡象。
秦忠志有些焦頭爛額地道:“朝臣和百姓們既然知道女郎回來,必定會請見。眾目睽睽之下,硬說女郎未歸也不會有人信。某先對外說女郎傷了,還請幾位郎君守住這房門,千萬別讓旁人進來。”
云道生點頭,“秦相只管去安定人心,此處有我師兄弟,絕不會讓人傷了師姐。按卦象,自明日起會有連日的暴雨,還望秦相早做安排。若城中存糧足夠,可派兵將山石松動,或許可以拖延一下魏軍。”
秦忠志聞言忙作揖,“多謝云道長指點!”他又看了一眼塌上的邀雨,遠遠作揖道:“女郎,臣先去打點國事,您可別只想著躲懶,要早些醒來啊!”
嬴風卻喚住秦忠志,叮囑道:“我知秦相此時已分身乏術,可謝夫人的喪事,還請秦相著人操辦。否則等雨兒醒來,知道謝夫人未能入土為安,怕是又要自責不已。”
秦忠志忙點頭,“這是自然。只是眼下時局不穩,還是少停靈幾日,早早發喪的好。可女郎如今這樣,檀家兩位郎君也已離開,這發喪之人……?”
“我來發喪。”嬴風直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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