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勇公府人心惶惶,從上到下一片兵荒馬亂。
包氏撐不住病倒在床,每日延醫問藥,走馬燈似的換郎中。
衛宗鏞瞪著兩只蛤蟆眼緊著上下打點疏通,想要盡快把兒子撈出來,胡子快白了一半。
朱太夫人經此一鬧,又是上了年紀的人,牽發了舊疾,頭暈目眩只能臥床,連服藥都得兩個人扶起來才行。
衛阿鸞只得進府照顧母親,否則老太太身邊也沒有能主事的人。
梅姨娘的一對女兒被軟禁,柳姨娘還要照顧自己的一雙兒女。
衛宜宓則把自己關在房里賭氣不出門,家里出了這等大丑聞,原本計劃好的逸安侯府的壽宴也去不成了,自己的婚事又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去。
她覺得所有人都對她不起,最可恨的就是衛宜宛!好好的,鬼迷心竅非要治頭發,結果枉送了性命。
她自己蠢就算了,弄得一身臟病連自己也要跟著被人指指點點,早知道這樣就該剛出生就死了!
衛長安更是不成器!連母親身邊的丫頭也摸索上了!結果弄出人命,這污點一輩子都洗刷不掉,前程算是廢了一大半了。
娘家變得如此,將來也絕不可能給自己長臉,可憐自己好好的一個千金小姐,被家里人連累成這樣。
如此一來,給衛長安送飯的任務就落到了衛宜寧的頭上。
梅姨娘是無人管的,就連她的兩個親生女兒也要避嫌。
更何況,這二位如今被禁足,就算有心也無力。
但衛長安可不一樣,只要包氏有一口氣在就絕不可能放著他不管。
牢里也有飯,可衛長安一個公爵府的少主子怎么可能吃那豬狗不食的牢飯?
所以衛宜寧只得換好衣裳,戴上帷帽,帶著小舍兒去大牢送飯。
府里給衛長安準備了三屜的食盒,每一屜又有若干小格,里頭都是他平日里愛吃的,甚至還有酒。
衛宜寧按照包氏的吩咐,給看管的牢監塞了些散碎銀子,再加上衛宗鏞本就在刑部任職,那些人哪有不放行的。
衛長安不過被關了一夜,就已經失盡了貴公子的派頭,整個人葳葳蕤蕤,像個被嚇壞的孩子。
見到衛宜寧,拖著哭腔道:“五妹妹——”
衛宜寧沒有多余的表示,只說:“這是我從府里帶來的飯菜,你快趁熱吃了吧!”
衛長安明顯食不知味,衛宜寧叫小舍兒留在這,等衛長安吃完了再把食盒帶走。
她自己則借故有事出來,跟牢頭說:“我家夫人叫我看看梅姨娘,勞煩您通融一下。”
牢頭沒什么不同意的,梅氏是嫌犯,是智勇公府送來的。
包氏想要她伏法,就不可能在牢里暗算她。
退一步講,就算要暗算她,也是他們的家務事,姨娘惹了主母,早晚也是個死。
衛宜寧也認準了包氏不會懷疑自己和梅姨娘暗通消息,如今所有人對梅姨娘都避之唯恐不及,不會有人往槍口上撞的,她偏偏要反其道而行。
衛宜寧來到關押梅姨娘的地方,只見她穿著囚服盤膝坐在地上,因為還沒正式提審,沒過堂沒受刑,所以看上去還好,也沒像衛長安那么慫包怯懦,往日的氣度還在。
見了衛宜寧,梅姨娘輕笑一聲,說道:“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一定會來找我的。”
那天她被官差帶走,特意看了一眼衛宜寧,那一眼暗含深意,她相信衛宜寧看得懂。
果然,五小姐沒有讓她失望。
衛宜寧沒有接話,把之前準備好的幾只燒餅遞給了她:“夫人叫我給大少爺送飯,我順便給你買了幾個燒餅。”
她不能明目張膽地給梅姨娘帶東西,只能在路邊買幾只燒餅。
即便如此,也已經比牢里的飯菜好上不知多少倍了。
梅姨娘接過燒餅并沒急著吃,她目光炯炯地看著衛宜寧說:“我想和你做筆交易,你答應幫我個忙,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幽幽火光下,隔著牢里的木柵欄,梅姨娘像一只困在籠子里的老狐貍引誘著小白兔給自己開門。
見衛宜寧沒有反應,梅姨娘把聲音又壓低了些:“你答不答應?這個秘密關乎你兄長衛福安的死,我知道里頭的內情。只要你答應幫我辦件事我就會詳細地告訴你。”
衛宜寧靜靜地看著她,一雙眸子如同幽幽古井,沒有波瀾卻深不見底,在最幽深的地方泛著粼光。
她臉上的神情也不見一絲松動,仿佛梅姨娘所說的事情和她半點關系也沒有。
牢房里靜的如同時間凝結,如最深的子夜。
梅姨娘先是一臉嚴肅,繼而忽地笑了,笑容里充滿了諷刺:“怪我看錯人了,你并不在乎福安少爺是怎么死的。也是啊,死者長已矣!就算現在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樣呢?還不如裝糊涂!這樣才能安享眼前的富貴而不必心存愧疚。對吧?我的五小姐。”
衛宜寧的臉如同玉雕,像玉一樣溫潤白膩,也像玉一樣無悲無喜。
“梅姨娘,你不必對我使用激將法,”衛宜寧的聲音輕而清,像一道春溪:“你有把握我一定會和你交換嗎?”
“那就要看你的心性了,”梅姨娘錯開了視線并不看她:“我原本以為你會的,現在看,未必。”
“我想要知道我哥哥的事,”衛宜寧的語氣沒有一絲遲疑:“你現在就告訴我吧!”
梅姨娘把臉轉過來,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我不能現在就告訴你,除非你幫我辦事。你放心,我言而有信,不會騙你的。”
“我不會幫你辦事,”衛宜寧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無比清晰和確定:“但你必須告訴我你知道的秘密。”
“五小姐,你沒發燒吧?”梅姨娘被衛宜寧氣得只想笑:“你這是要訛人嗎?還是你覺得你的這幾個燒餅是金子做的?”
衛宜寧輕輕地笑了一下,笑容很美,不帶諷刺和輕蔑,她就事論事:“梅姨娘,我知道你有同謀。衛長安沒有殺人,你們合謀誣陷他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梅姨娘臉上閃過一絲驚愕,旋即恢復鎮定,用毫不在乎的語氣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不管是四小姐還是大少爺,都和我沒半點關系,我更沒有什么同謀,你別詐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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