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你與我這般見外做什么?”把言歡走上前,親昵的拍了拍她的頭。
云嬌強忍著不曾躲開。
把言歡有些錯覺,覺得這個女兒的眼神,有一瞬間像一只桀驁不馴的貓。
“父親叫住嬌兒,是有何吩咐?”云嬌瞧著他又問。
他瞧著女兒眼神清澈澄明,張了張口,卻有些說不出。
抬眼看向別處,才開口道:“你姨娘新收的婢女,你回去將她名字改一改,隨便叫個什的花花草草的都好,只是別叫薄荷了。”
“為何?”云嬌故作不懂。
“嬌兒。”把言歡有些惱怒,這孩子平日里也不得這許多疑問。
“薄荷這名字,是母親給起的,祖母也應了,父親若是不肯,當時說出來便可。”云嬌更是一臉不解。
把言歡沉吟著,實在不知如何跟女兒解釋。
云嬌又開口道:“父親若是執意要改,我們去同祖母說一聲吧,畢竟她老人家親自點頭的,若是女兒私下里改了,祖母該要不歡喜了。”
把言歡幾乎惱羞成怒,懷疑這個女兒是故意擠兌他。
回過身來,瞧著云嬌說的有板有眼的,又憂心忡忡的模樣,像是擔心他不歡喜。
只得嘆了口氣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你回去吧。”
想想她不過才十歲,哪有那諸多心思,倒是他想多了。
“那薄荷的名字還改嗎?”云嬌有些不知所措的問。
把言歡一口氣堵在心中,又撒不出來:“不必了,你去吧。”
“是。”云嬌又乖巧一禮,這才緩緩離去。
把言歡瞧著她中規中矩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怔憧,他有時候好像有些看不懂這個女兒。
她平時不大起眼,做事說話謹小慎微,什的都不出挑。
可此刻他卻發覺,他半點也不了解這個女兒,不曉得她的喜好,也不曉得她的脾氣秉性。
說到底,他是有些對不住他們母女的。
可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老爺瞧什么呢?”連燕茹走了出來,后頭跟著三個女兒。
連燕茹嫁入把府頭一年,便誕下一個女兒,此后幾年,接二連三,又產下兩女。
長女把云妡,小名招招,年十三。
把老夫人要按孩子們的年齡排序,不分男女,說是這般顯得兄弟姐妹間親密無間。
把言歡自然由她,連燕茹便算是不同意,也翻不起個浪來。
家中長子自然是把云庭,把云妡便被喚作二姑娘。
余下的子女皆是照這般排列。
這個二女招招,不曾招到連燕茹想要的兒子,只招來四姑娘把云姝,年十二,小名叫做喚喚。
喚喚也不得多大作用,又喚來六姑娘把云姌,年十一,小名叫做連連。
連連到如今更是半分作用也不起,因為連燕茹自誕下連連之后,肚皮便再無熱任何動靜。
“無甚,回去吧。”把言歡回過神來,當先便要走。
“老爺等等。”連燕茹走過去,替他將披風攏了攏:“外頭風大,老爺切切要仔細,不可吹了風染了風寒。”
雖一大把年紀,也是老夫老妻了,連燕茹瞧著把言歡的眼神,仍舊充滿著愛慕之意。
把言歡如今早已過了風華最盛之年,可瞧著仍舊俊美不減當初,白白凈凈斯文儒雅,下巴上留著一撮美須髯,比之年少時更是多了幾分氣度。
當初,把言歡考中進士,又得了圣上親封,在帝京城中游街,正是最最得意之時。
加之他生的玉樹臨風,眼神流連人群之間顧盼神飛,認得圍觀之人一片贊嘆。
當時還是宰相府姑娘的連燕茹也坐在轎中瞧熱鬧,一眼便相中了他。
回去也不顧女兒家的矜持了,央著母親去打聽把言歡家中之事。
這一打聽,她便失望了,把言歡瞧著年輕俊俏,卻早已成親,連兒子都生了。
她雖不甘心,倒也不曾多想,總不能叫她堂堂宰相孫女,去給一個進士做妾吧?
可她忍不住總想著把言歡,自那之后便郁郁寡歡,不久就生了病,成日里纏綿病榻,人也逐漸消瘦。
她娘心疼女兒,實在不得法子了,便求到了公爹跟前,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
宰相得知此事,便派人去探聽。
一番通曉之后,他也相中了把言歡,倒不是替孫女著想,而是覺得把言歡是個可造之材,這才想方設法的將孫女嫁了過去,用以拉攏,也算一舉兩得。
把言歡那時才進官場,雖是圣上親封,但他不過是個區區六品官,放在遍地皇親貴胃的帝京,那是不值一提,那也正是他最一籌莫展之時。
宰相竟能瞧得上他做孫女婿,他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求之不得,自無拒絕之理。
他對錢芳館雖還有情,可這點情誼與將來的青云直上相比較起來,根本不足掛齒。
只是可憐錢芳館被無辜由正妻貶為妾室,卻還是對他死心塌地。
“妥了。”連燕茹替他整理好衣裳,這才放開手:“走吧。”
夫妻二人默默無言走在前頭。
三個女兒卻在后頭竊竊私語。
“二姊姊,你說九妹妹心中是怎生想的?一個老婆子,能抵得過四個婢女?”四姑娘把云姝小聲問道。
“人家講的是情誼。”二姑娘把云妡輕嗤一聲,滿是不屑。
“要我說,她就是傻。”六姑娘把云姌毫無顧忌。
“不許背后議論妹妹。”連燕茹回頭瞪了她們一眼。
三個沒眼力勁的東西,沒看到你們父親在這嗎,便不能等會再說。
姊妹三個皆是垂頭不語。
“你們先回去吧。”把言歡淡淡的道。
“是。”三人齊聲應了。
打發了女兒們,把言歡這才問道:“燕茹,你明曉得母親不喜,為何還要允諾云嬌將李嬤嬤留下?”
“母親不喜嗎?”連燕茹面上滿是吃驚:“這我還真是不曉,只是家中為你升遷連日以來打點,公中所剩銀錢不多,云嬌說不要別的婢子,我便想著能省便省著些……”
把言歡聞言愣了一下,點點頭道:“這些日子辛苦你為我打點了。”
“你說的這是哪里話。”連燕茹體貼的笑了笑:“真苦的是錢妹妹。
你該時常去翩躚館瞧瞧,妹妹這次將兩個鋪子都拿出來了,對這個家可謂功不可沒,你可千萬不要辜負了她。”
把言歡不曾開口,只是大跨步往前走。
連燕茹越是這般說,他便越覺得愧對錢芳館,因此,他更是不會輕易踏足翩躚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