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嘉瑤急沖沖往城外鄉下顧家老宅趕。
在城里辦事,她都是在自己家里,方才也是二舅主動找上門。
“師妹,等等我,等等我。”
“停下。”
顧嘉瑤乘坐的馬車剛剛停在路邊,石澤很快爬上馬車。
他后背上背著一個特別大的包袱,有他半個人大小,顯得很是沉重。
“你這是……”
她話還沒問完,就見石澤把背在身上的大大包袱打開。
石澤仿佛一直儲存食物的倉鼠一樣樣把東西從包袱里往外倒騰。
有書籍,有畫卷,有石墨,還有幾塊硯臺,大多都是擺在書房中的物什,零零散散的擺了一馬車。
顧嘉瑤展開一幅字畫,眼睛突然睜得大大的,“這……不是我想得那個吧。”
她是不懂古董,可也聽過這幅畫作的大名啊。
“倘若是真跡,你當年還用得著去碼頭賣苦力?”
顧嘉瑤仔細辨別真偽,“這些東西……你從哪得來的?你家不是被燒了?連屋舍原來的地方都賠給受牽連的鄰居?”
“當日不是你馬虎大意,廚房起火,你也不至于露宿街頭!”
石澤摸了摸腦袋,“我原本是打算賣錢的,因此就放在了古玩店寄賣,所以家里起火時,這些東西都在外面,所以沒有被燒了。”
顧嘉瑤把石澤看得頭皮發麻,“師妹?”
“我看你哪長得好,寄賣的掌柜肯把東西還給你,沒有隨意用銀子把你打發了?”
古玩店的老板不可能看不出真偽來,可就是贗品,也是最好的仿品,也值個千八百兩。
石澤太誠實,顯得很是憨厚,這樣的人去寄賣古董,一般不都是被騙的?
莫非當世的人如此誠信淳樸?
可就算不貪圖這些物什,古玩店老板也可拿一筆很少的銀子把字畫等物買下來。
然后再高價賣出去,或是留作鎮店之寶!
怎可能讓石澤輕易再把物什拿回來?
石澤憨憨一笑,“以前我是打著睿王殿下的名去寄賣東西的,老板不敢糊弄我。”
“睿王?”
“我不是說過嘛,同睿王殿下一起南下,曾經用一些半吊子醫術醫治過睿王殿下的近衛,那群人都不大識字,只認金銀財寶,這些字畫什么的不好保存,又占地方,他們就把這些東西給了我。”
顧嘉瑤嘴角抽動,“睿王殿下的近衛被你救過?那你還去碼頭作甚?讓他們給你謀個差事不是很容易的?”
她這位師兄到底又多少不為人知的經歷?
這么硬的靠山竟然去碼頭搬麻袋?
“睿王殿下是主將,他的近衛怎么會受傷?”
顧嘉瑤眼里閃過一抹懷疑之色。
石澤面露難色,湊近一些,幾乎趴在顧嘉瑤的耳邊。
他們離得很近,他能看到顧嘉瑤臉上的汗毛。
石澤心頭一蕩,耳朵有點熱,而好奇得緊的顧嘉瑤并未察出任何異樣。
“在交鋒時,睿王殿下會親自殺敵,同屬下比試誰殺的人多,因此他的近衛也只能隨著他沖殺。”
“近衛的騎射不如睿王殿下,受傷的幾率很大的。”
顧嘉瑤干巴巴說道:“沒想到睿王殿下還能親自殺敵,沖在麾下將士前面?”
“安排好戰術之后,他會直接提著偃月刀去砍人!”
石澤眼眸深沉,“他就是個瘋子,以殺人嗜血為樂,但他功夫太好,運氣也好,哪怕是最慘烈的激戰,他都不曾擦破一點皮。”
“他一個人沖過去,有時候敵軍就潰敗了。”
“……師兄同睿王殿下有舊怨?”
顧嘉瑤輕聲詢問,“一般人都會很敬重他。”
男人不都是熱血的?
愿意跟著身先士卒的將軍?
不過睿王這種戰斗方式,顧嘉瑤的確欣賞不來,一旦對面改變戰術,睿王在前面砍人,哪有時間調整?
還是因為是冷兵器時代的戰斗方式更注重殺傷力?
顧嘉瑤可是知道睿王十三歲上疆場,直到天下一統,歸于大燕,他就沒敗過。
在開國論功時,慕容澤絕對排在前三,他是天下有名的戰神。
顧嘉瑤總算明白令眾人畏懼的睿王是怎么煉成的。
都是殺出來的威名。
他一身的嗜血殺氣能讓安南侯都臣服,讓太夫人都敬畏。
石澤抿了抿嘴角,“我怕他,特別怕他!他不是個好人,心比磐石還硬,無視生命。”
“師兄別怕。”顧嘉瑤看出石澤身體輕顫,面色煞白,連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睿王殿下不會再威脅你了,你離他很遠很遠。”
石澤性情憨厚善良,同睿王殿下的嗜殺是黑白兩面,難怪他看睿王是瘋子。
他定然在疆場上看多了睿王砍人,他的冷血殘忍,這才留下了心理陰影。
戰火硝煙彌漫,睿王慕容澤站在斷肢殘骸中冷笑。
他手中的偃月刀還滴著鮮血。
顧嘉瑤不敢再想下去了,換她,她也會害怕睿王殿下。
石澤這是戰爭造成的心理創傷,越是善良的人創傷越是嚴重。
好在石澤足夠聰明,沒有被富貴所誘惑,離開睿王殿下,他去碼頭賣苦力,積極救人,不僅因為他善良,更多是自我懲罰?
顧嘉瑤又不是學心理學的,她輕輕撫摸石澤的額頭,“沒事了,等睿王殿下搬師回京,你就能徹底擺脫噩夢了。”
石澤下意識蹭來蹭顧嘉瑤的掌心,緩緩合上眸子,“可以嗎?”
睿王殿下怎么可能注意石澤這樣的小嘍啰?
不過她因為虛弱的石澤而心疼,同石澤經歷更多,也更在意石澤,“嗯,我們都離瘋子遠遠的,再也不去見他!”
“師妹,我頭疼。”
石澤輕聲喃嚀,“特別疼。”
顧嘉瑤讓石澤躺下,她坐在一旁給他按摩太陽穴。
父親和母親可以去睿王的宴會。
她還是留下陪著石澤吧。
畢竟讓石澤再見睿王,他的創傷永遠好不了。
石澤是她的人,睿王不過是遠在天邊的神仙。
她這等平民百姓少去神仙面前晃悠為好。
不過,銀子還要繼續賺的。
石澤眼睛開啟一道縫隙,望著顧嘉瑤,嘴角稍稍勾起一個微不可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