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魏楚欣,周婆子回蔣氏這里回話。
蔣氏正歪躺在榻上,身旁有丫頭給捶腿。見周婆子進了來,只問:“見著人了?”
周婆子點頭笑說:“見著了。”
“出落得如何?”蔣氏先還不太在意,聽周婆子說出落得不錯,才直了直身子,冷哼一聲道:“怕是隨了她那賤骨頭的娘了。”
“夫人不打算見一見么?”周婆子將蔣氏的一聲冷哼聽在心里,規矩的立在一旁,心詢問。
蔣氏聽了又是一聲冷哼:“再說吧,見不見的,還得瞧官人的意思。要官人對他這個閨女上心,我這個嫡母怎么著也不能苛待了去,要官人不上心,我對她再好又能怎么著。”
“那這幾日?”周婆子抬眼看蔣氏,等著蔣氏示意。
“人不是安置妥當了么?”蔣氏又歪了歪身子,有些不太著意的問。
周婆子見蔣氏問她,趕緊就說:“派下去了,找了兩個牙尖嘴利又十分忠心的,”說著賊兮兮的一笑:“見三姐那柔順的性子,怕是夠她受的。”
蔣氏聽了,滿意的應了一聲,說道:“吩咐下去,那些面上的東西、物件該給還是要給的,省著落人話把。但吃食、用品、月銀之類的,還是要和昭兒們有所區別,別讓下人們在心里思忖,說咱們魏府失了嫡庶之分才是。”
這邊魏楚欣坐在蘭蘊居西廂房的榻上。這里以前就是她的閨房,如今再次回來,早已經被人收拾的改頭換面了。魏楚欣瞧著屋里的布置擺件,全是貴重物件,在庫里登過記的,一樣也動彈不得。看著看著,魏楚欣禁不住就在心里冷笑了笑。為了對付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蔣海棠還真是費了番心力了。
走出西廂房,魏楚欣來到了蘭蘊居正房,房門被緊鎖著,看鎖頭上的厚重黃銹,想來是五年都不曾打開過吧。
隔著窗紙,依稀能看見里面的布置,那些年少時有母親疼愛父親寵溺的記憶便一下子浮現在眼前,原來魏偉彬也曾給過她父愛,原來她也是有過那么幸福的時光。
魏楚欣眼睛不由的一濕,本以為重生之后,那代表著懦弱的眼淚都是有目的而流的,不想現在,自己還是會觸景傷情。她向上揚了揚頭,掠去眼底的濕潤,重新變得面無表情了起來。
晚飯是在蘭蘊居吃的,等第二日一早,魏楚欣就去槿香苑給她的祖母魏府里的老太太請安,吃了一回預料之中的閉門羹,又轉而往海棠苑走,給大夫人蔣海棠請安,依然是吃了閉門羹。張媽媽在身旁跟著,怕魏楚欣傷心,只說:“這個時辰,想是老爺還沒去衙里,要不姐去書房那邊走走?”
魏楚欣只擺擺手,往自己住的蘭蘊居走,初回府里,別管愿不愿意,這閉門羹多少是要象征性的吃幾回的。
走到蘭蘊居門口,正巧遇見走出門要去老太太那里請安的眉姨娘和府里二姐魏玉欣。
魏楚欣沒有上前打招呼,也沒有視而不見,只是隔著幾步遠合宜的行了個禮,然后就往蘭蘊居里面走去。
魏楚欣要回來里的消息魏府里的人早知道了。與魏楚欣的淡定相比,后頭的母女兩個明顯不淡定了。眉姨娘只心里思忖這魏楚欣也太過像她母親了,魏玉欣的心里倒不在乎魏楚欣到底像誰,她只是見魏楚欣長得那個模樣倒賽過府里頭人人夸贊的大姐。不都說莊子里水土不好,在那地方待過的人又黑又瘦的么,怎么回來的這個倒出落得這么好呢!
魏玉欣下意識的就摸了摸自己的臉蛋,一種被比下去了的落空嫉妒之感油然而生,她拽了拽自己母親的袖子,刻薄的冷笑了笑道:“看來是命硬克人的回來了。”
眉姨娘回過神來,伸手要來堵魏玉欣的嘴,魏玉欣更加逞能,揚起了聲音又道:“本來就是么,娘親還怕她個臘月羊不成么!”
“快些聲音吧,我的祖宗,當心被你爹爹聽見了不高興!”眉姨娘又是聲勸慰。
兩人身后圍著的丫鬟聽見這些,全忍不住竊竊私語了起來,嬉笑著討論起魏楚欣的樣貌并她臘月羊的事情。
不只是眉姨娘和魏玉欣的丫鬟在拿魏楚欣說笑,就魏楚欣自己身后面跟著的那兩個牙尖嘴利的,也不怕魏楚欣聽見,一個毫不避諱的說:“咱兩個攤上這么個主子,也是唱戲的里面唱的,曹操遇上那蔣干,倒了大霉了!這一早上不用干別的,單吃羹就吃飽了!”
另一個聽了嘿嘿直笑,佯裝沒聽明白:“你莫不是糊涂了,臘月羊出生的都沒有鮮羹喝呢,咱們又喝哪門子羹去!”
先頭說話的那個嗤笑一聲,陰陽怪氣:“閉門羹啊,先頭你沒吃么,管飽!”
說著兩個哈哈的又大笑了起來。
張媽媽實在聽不過去,回頭要和兩個丫鬟爭辯,一下被魏楚欣拽住,魏楚欣搖搖頭,拉過張媽媽低聲笑說:“媽媽何苦和她們有言語上的爭辯,自己的命都是自己賺下的,往后如何,誰還說不準呢,興許全魏府里的人都求我這臘月羊出生的,也未可知,區區兩個沒見識的丫頭子,不值得媽媽動氣。”
一晃回府里五天了。這五天里魏楚欣日日清早去老太太和蔣氏那里吃閉門羹。兩個牙尖嘴利的見不管怎樣對魏楚欣,魏楚欣都耐著性子客客氣氣的從不敢發火,也就更加變本加厲。從廚下取回來的飯菜兩人先挑好的愛吃的吃完,才將剩下的給魏楚欣端來,要張媽媽看不下去,和兩人爭辯一句兩句,下一頓這二人干脆就不來送飯。
而魏楚欣不但不生氣,每日溫習醫書溫習累了,還親自沏茶讓張媽媽給兩人送去。
這天中午,魏楚欣還如往常一樣伏在案上寫字,見張媽媽進屋來,不禁抬起頭笑著詢問:“媽媽出門去了?”
張媽媽應了一聲,又聽魏楚欣問:“這兩天府里面一天比一天熱鬧了吧?”
“是,”張媽媽點頭應道:“聽說明兒個是老太太的壽辰,又是整壽,老爺說給好好操辦。”
張媽媽在外頭剛受了兩個丫鬟的氣。兩個牙尖嘴利的明明白白的告訴張媽媽道:大夫人的意思是讓那臘月羊出生的自生自滅,至于明天老太太的好日子,干脆別妄想,大夫人是不會讓臘月羊出生的露面的,不為別的還怕沖著老太太呢!
這些話張媽媽又不能和魏楚欣說,一個人坐在帳子后面,禁不住就流起了眼淚。
魏楚欣正拿筆在紙條上寫了一行字,然后將紙條卷起,要張媽媽給二房之女魏恬欣送去。叫了兩聲,張媽媽都沒答,魏楚欣禁不住走過去,還沒走到跟前就見張媽媽忙不跌的抹著眼淚。
魏楚欣趕緊坐在身邊勸慰了兩句,張媽媽才止住了眼淚,被魏楚欣給逗笑了,就聽外面有人喊:“三姐在么?”
兩個丫頭子迎出門外去,見是魏孜博的侍女翠竹,趕緊笑臉相迎,比對魏楚欣都客氣的將人請進了屋。
翠竹進了廂房,拿出來魏孜博讓送來的東西。先是用的烏木盒裝著,打開看時,里面是一活靈活現用泥捏成的大頭娃娃,渾圓的肚子,用紅彩刷的紅撲撲的臉蛋,讓人一見就喜歡不已。
翠竹傳話道:“大少爺說明日是老太太的壽辰,想著三姐剛回府里必是沒有準備,所以大少爺這兩日出門就幫三姐留心著了,選了個胖頭娃娃,并不值什么錢,就是博老太太一笑的。”
魏楚欣聽了,心頭一暖,聽翠竹又笑著說道:“大少爺說了,謝是要謝的,但經我傳話不作數,得三姐自己和大少爺說。”
說完,翠竹就放下東西要走。魏楚欣攔下她,笑說:“謝是一定要當面謝的,不過得一塊謝才是。”
翠竹沒聽明白,魏楚欣趕緊走到案邊拿筆又在紙條上寫了一行字,卷好后交給翠竹道:“還得麻煩姑娘將這個捎給大哥哥。”
翠竹是個愛開玩笑的,接過紙條只笑道:“三姐要我傳紙條,得先給我看,要不我不傳。”
魏楚欣只笑道:“原沒有什么秘密。”
翠竹聽了,笑著往外面走,一邊走一邊說:“逗三姐的,給我看我也看不明白,橫、豎、撇、捺的我認得,合在一起就不行了!”
等翠竹走后,魏楚欣看著那個泥捏的大頭娃娃發了好半天的呆。本來還想找兒時的玩伴魏恬欣幫她,現在魏孜博突然派人過來,倒是省了這一步。
想著,魏楚欣就把寫給魏恬欣的那張紙條撕了。
張媽媽不肯相信的看著魏楚欣,問:“明天咱們能出去么?”
魏楚欣笑著,篤定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