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蕭曄過來,蕭珩倏的變了臉色,方才滿臉的笑意轉瞬間化作厭惡,蕭道成倒是好生歡喜的,當下就吩咐:“快傳他進來!”
小太監即刻去傳,這下便見一個明眸皓齒,眉清目秀的郎君大步流星的進殿來,口中喚著:“皇兄!皇兄!皇兄你當真回來了!”
蕭曄這一聲聲喚得好生親切,滿臉笑意如沐春風,當真是一副思兄心切的嘴臉。
“五弟,”蕭賾看著他走進來,生硬的扯動了嘴角,卻是皮笑肉不笑,絲毫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反倒有一絲絲嘲諷的味道,他這五弟,人后分明一心想置他于死地,人前偏又裝模作樣的與他親昵。
蕭曄望見蕭珩站在蕭賾身旁,走近了便笑盈盈的納福,說道:“宣照拜見太祖姑,”說完又向蕭道成行禮。
他臉上掛著笑,看似滿懷激動與喜悅,可那張虛偽的笑容之下,藏著的卻是一把尖銳鋒利的刀。
蕭道成向來偏疼蕭曄,當即喚他平身,問道:“宣照今日有何事稟?”
“父皇,兒臣今日不為公事,”蕭曄轉頭親昵的看了蕭賾一眼,繼而說:“只是得知皇兄回來了,特地過來與他敘敘舊,沒想到這么巧,太祖姑也在。”
“不巧!哀家也是特地過來看龍兒的,”蕭珩有些不滿,話里話外都針對蕭曄,“不過宣照這消息來得倒是靈通,哀家住在宮里頭,也只是恰巧得知此事,你住在王府,竟也知道了?”
言外之意,暗指蕭曄在式乾殿,更甚是在蕭道成身邊都安插了耳目。蕭道成自是聽明白了,臉色當即沉下來,蕭曄見勢不妙,靈機一動,笑道:“太祖姑有所不知,皇兄回京,是先遇家門,而后才進宮面圣的,宣照府宅與太子府相鄰,自然也就知道了,”這話里話外,竟又中傷起蕭賾來。
蕭道成聽聞蕭賾回京后沒有第一時間便進宮面圣,臉色愈冷,蕭珩見他臉色,恐他要降罪蕭賾,正要反擊蕭曄,不想,蕭賾先開了口:“孤著急趕回建康,隨行護衛極少,恐回京路上有圖謀不軌之人行刺,故一直身穿戎裝,刀劍隨身,回京后先回府,是為了褪下戎裝,卸下刀劍,換上常服,才好進宮面圣,為人臣子,上殿豈可不卸兵器?孤此番進城,沒有走南籬門,而是走東籬門,就是因為從那兒走,進宮路上會經過太子府,方便回府準備,怎么五弟是覺得,孤這樣有什么不妥?”
他先回府,是為了給妻兒報個平安,并無對蕭道成不敬之意,他進城之前,早料到有人會捕風捉影,以此事中傷他,所以特地從南籬門繞到東籬門進城,為的就是方便將此事圓過去。
“這……”蕭曄目光閃爍,蕭珩有所察覺,于是挑撥道:“宣照,怎么你皇兄一說他怕在路上遇刺,你就慌張起來了?”蕭道成共有十九子三女,十九子中四個早夭,原本個個都是她蕭珩的心頭肉,卻偏偏有幾個令她尤其厭惡,一個是老三,臨川王蕭映,謝貴嬪所出,身為皇子,衣冠楚楚卻奸淫擄掠無惡不作,與禽獸無異,再有的,便是蕭曄和蕭易夫兄妹,皆是羅淑儀所出,這兄妹倆是一個秉性,都是表里不一,道貌岸然,人前謙恭溫潤,人后卻狼子野心。
“自然慌張,所謂手足連心,宣照何嘗不擔心皇兄的安危,”蕭曄一臉訕笑,極是虛情假意。
蕭珩冷笑一聲,只道:“哀家乏了,龍兒,你陪哀家走走。”
“是,”蕭賾辭別蕭道成,跟隨蕭珩走到式乾殿外頭,只聽她感慨,“哀家知道,你為陽侯的事,到現在還不肯與你父皇冰釋前嫌,哀家實在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那兒,怕你又同你父皇爭論起來,加上老五又在旁邊煽風點火,你若是再說出什么不當說的話來,哀家也難保能護你周全。”
蕭賾僵住,皺著眉頭,問:“太祖姑也覺得我當初那些話是不當說的?”
蕭珩亦是停住,卻并未轉身與蕭賾相視,拄著龍頭拐杖眺望遠方,悵然道:“哀家子孫緣淺,到了孫輩,就只有你表姑這么一個,偏偏你表姑走得早,你表姑父又死在沙場上,陽侯這孩子,沒爹沒娘的,哀家怕她在謝家受欺負,把她接到齊王府,留在身邊撫養,哀家看著她一點一點的長大,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著,她就是哀家的心頭肉啊!為她的死,也是恨透了你父親!可那又能怎么辦呢,他是皇帝,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哪里容得了旁人去左右?”
她言語間略帶哭腔,說完就回過頭來望著蕭賾,語重心長的叮嚀,“龍兒啊,有些話,不是不當說,而是不能說!”
蕭賾意會,朝蕭珩鞠了一個躬,拱手拜謝:“龍兒謹記太祖姑教誨。”
直起身時,蕭珩無意望見他領口上的血跡,像是無意間沾上的,她是個聰明人,自然已料想到這血跡是如何沾上的,于是說道:“從梁郡回來這一路上,想必不大順暢吧。”
蕭賾瞧見了她的眼神,方才察覺到領口上的血跡。見蕭珩身邊還跟著幾個眼生的宮娥,說話也不大方便,他便上前攙扶著蕭珩,與本就扶著她的薛長清,兩人一左一右的扶著她走下臺階,他說道:“早料到路上不太平,本以為只有在南籬門才有陷阱,沒想到,連東籬門也設了埋伏。”
“是老五的人?”
蕭賾笑而不語。
走到臺階下,忽聞蕭曄微喘著呼道:“太祖姑!太祖姑留步!”
祖孫二人轉身,只見蕭曄一路小跑追出來,連帶著他府上的主簿劉放亦是從殿外緊跟著跑到蕭珩跟前。蕭曄喘了口氣便趕緊說道:“聽聞太祖姑這幾日氣血不暢,需得好好補補,昨日有人送了上好的血燕來,宣照想著,稍后便命人送去顯陽殿孝敬太祖姑。”
他這哪是要孝敬蕭珩,分明是為適才在式乾殿的言語失當而謝罪來的,蕭珩卻不領情,哂笑:“不必了,宣照的重禮,哀家哪里受得起。”
“太祖姑您言重了……”蕭曄正想辯解,蕭珩卻不容他插嘴,當下就打斷了他,意有所指的說道:“'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這句話,出自莊子《逍遙游》,宣照,你是個聰明人,哀家的意思,你應當是明白的。”
“宣照明白,”蕭曄低著頭,不敢與蕭珩對視,蕭珩得了他的回應,則是剜了他一眼,便喚薛長清道:“長清啊,咱們回顯陽殿去。”
眼見蕭珩走了,蕭賾亦是冷瞧了一眼蕭曄,而后徑直走開,想必是要出宮去了。
而蕭曄卻仍站在此處,駐足不前,他望著走遠的蕭珩,自語道:“太祖姑這是叫本王安守本分,不要越俎代庖啊!”
此時他身邊的主簿劉放接了話:“太長公主雖有些手段,可到底還只是個婦人,殿下大可不必上心。”
蕭曄似笑非笑,只道:“她可不是什么尋常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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