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那人笑了一陣之后,還是平心靜氣告訴顧蕊,“本王乃是當今皇上的親皇叔,梁王殿下!”
還是小皇帝的親皇叔?
可真是夠狠的!
顧蕊忍不住腹誹,都說天家無親情,她可真是體會了一把!
“夜深了,梁王殿下可否容小女先去歇息?”反正伸頭也是死縮頭也是死,她還不如伸頭恣意地活一把!
梁王殿下似乎沒有不滿,頷首道,“當然可以。”
說完這話,他就高聲喊著,“來人!”
從外頭進來一個小太監,一路小碎步跑進來,躬身聽吩咐。
梁王吩咐讓他帶顧蕊下去歇息,好生伺候云云。那小太監就來請顧蕊跟他走,顧蕊剛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站住腳,轉回身,一臉狡黠地望著梁王,“梁王殿下,能否把那十萬兩白銀先給我?”
梁王殿下一愣,顯然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顧蕊還惦記著銀子。當即他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姑娘可真是有意思極了。”
呸,有意思難道就會留著她不殺嗎?
顧蕊可不傻,不會讓他的夸贊給淹沒的。
她依然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大有梁王不把銀子給她,她就豁出去什么也不干的架勢!
梁王殿下終是跟她耗不起來,只好妥協,擺手道,“也罷,反正遲早都是你的。”叫人端上一疊厚厚的銀票。
顧蕊一張一張數過,寶貝般裝進自己腰間的荷包里,還不忘拍了拍。
這個小動作又取悅了梁王,他笑不可遏,“你就不怕有命賺沒命花嗎?”
“不還有我爹嗎?”顧蕊混不在意,死不死一回事,賺不賺又是另一回事。一碼歸一碼,她可不能賠了夫人又折兵。
梁王殿下終于把她打發下去,還坐在那里笑了半天。
這個小姑娘如此有意思,他現在都有些舍不得殺她了。不過為了他的帝王大業,殺她一個,也算是他大發善心了吧?
卻說顧蕊被那小太監帶到不遠處一個小偏殿內,一推門進去,就見里頭床椅桌幾柜子都挺齊全的,鋪設雖不至于富麗堂皇,但比她自己家里用的上了不知幾個檔次。
宮里的東西到底好啊。
她由衷感嘆到,認命地進去往那床上坐了。
又驚又嚇的,她也著實累了。
那小太監很有眼色,彎著腰對顧蕊道,“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盡管叫我。”
說完,他慢慢地把門關上,留顧蕊一人在屋里。
門后的盆架上,洗漱用品一應俱全,若是想洗澡,床后的屏風后還有一個已經裝滿溫水的浴桶。
什么都不用她操心,顧蕊還真是不客氣,脫了衣裳去泡了個澡,又從衣柜里找出一套粉色的絲綢里衣換上,她這才舒服地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想心事。
說不怕那是假的。
任她心理素質再好,干的也是昧良心的活兒,她還沒那個胸懷不在乎!
只是現在逃不掉走不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梁王殿下也不是讓小皇帝立馬就死,就是把他的病拖著,那她就多拖幾日吧!
皇太后雖然年輕,但應該也是出身名門吧?說不定到時候找個時機把這事情透露一二,讓皇太后想想辦法呢?
她一介小民沒有什么靠山,皇太后的家族勢力應該大吧?跟梁王抗衡一下,還是沒問題的吧?
這么想著,她又燃起了斗志,起來吃了一盤子宮中的點心,喝了一壺宮里的茶。
說真的,這宮里的東西還真好吃!
吃飽喝足,看著窗外泛起魚肚白,顧蕊才覺得這幾日的驚嚇需要釋放一下了,困意襲來,上下眼皮子打了幾架,她就夢周公去了。
一覺睡到自然醒,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明晃晃的大太陽映著雕花窗戶上的細紗,斑斑駁駁地灑在她蓋的那床藕荷色的夾被上,照得她渾身暖洋洋的。
如今到了初秋,早晚都有些涼意了。
顧蕊伸了個懶腰,起身從柜子里找了件月白色的褂子和淡綠裙子穿了,這才朝外頭喊一聲“來人”。
昨晚帶她來的那個小太監應聲而入,顧蕊張著一張嘴很是驚訝地看著他,“你一夜沒睡?”
“梁王殿下讓我服侍姑娘,我哪兒敢睡?”小太監應對很是得體,一看就是個精明能干的。
“那你受得了?”顧蕊含笑,不管他是不是梁王的人,她就是忍不住關心人家幾句。
“受得,受得,我們當奴才的,不過一夜未睡,有什么受不得的。”也許從沒有人這么關心過他,小太監一臉和善地笑著。
“那,就勞煩你幫我換一盆干凈的水來,我先洗漱。”她其實也不大好意思支使人家的,只是她在這宮里人生地不熟的,只能讓這小太監替她跑腿。
“哪能算勞煩?應該的,都是份內事。”小太監笑著說完,一溜煙跑了,不多時,就帶了兩個穿著銀紅比甲的小宮女來,捧著洗漱的用具,魚貫而入。
小宮女還要服侍她洗臉,顧蕊拒絕了,她沒這個習慣,還是自己來吧。
洗漱完之后,兩個小宮女就把她用過的殘水潑了,小太監又領著人把她屋里的浴桶、恭桶抬出去,這才給她拎來一個食盒,說是早膳。
顧蕊打開一看,有粥有菜還有兩樣精美小菜,甚是合她胃口。
她就香噴噴地吃起來。
吃完飯,太后那邊來了個宮女,說是叫她過去。
顧蕊擦了擦嘴,跟著宮女去了太后的寢宮。
太后一見她就滿臉笑,免了她的跪拜,道,“連夜把你說的金櫻子膏熬好了,皇上一大早醒來,給他喝了一碗,他愛的什么似的,從來沒有一次喝藥這么痛快的。”
顧蕊含笑,“這金櫻子本來就甜,小孩子喜歡吃的。”
太后笑著點頭,“太醫們從來沒想到這么個法子,每次喝藥都得灌……”
看來皇帝也跟尋常小孩子一樣不愛喝藥的。
顧蕊抿嘴兒笑,太后又帶著她去看了看小皇帝,已經醒了,正坐在床上,面色灰白,眼睛還算有神,面色很是老成。
“你就是昨夜皇叔請來給朕瞧病的那個大夫?”他眨巴著一雙因為瘦而顯得異常大的眼睛,上位者的威嚴自然而然流露。
“正是小女子。”顧蕊也沒有學過宮中禮儀,只好胡亂應答。
小皇帝忽然笑了,“宮中也有女醫,不過都沒你這么膽大的。”
她膽大嗎?
顧蕊苦笑,她這也是逼出來的好不好?
不過皇上的話不能不答,她只能硬著頭皮道,“多謝皇上夸贊。”
小皇帝精神似乎比平日好,跟顧蕊說了不少話。
皇太后帶她出來的時候,高興地說道,“姑娘果然醫術高明,皇上服了一碗膏,到現在還沒出恭呢。”
看樣子,這小皇帝的遺尿問題很嚴重啊。
顧蕊忙恭敬地回道,“皇上只要把這十斤膏服完,這病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皇太后大喜,沒想到顧蕊這么肯定,當即就激動得熱淚盈眶,“姑娘可真是皇上的大恩人呢。”
顧蕊忙回,“太后可折煞小女了,小女可不敢居功,皇上這是洪福齊天。”
她搜索著腦中恭維的詞兒,可能是平時用的少,不過是才說了兩個,就詞窮了,她只得作罷。
皇太后見自己兒子病有了起色,十分高興,就留顧蕊在她寢宮里坐著喝茶,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顧蕊一些家長里短。
顧蕊也沒敢說自己的家世,更沒敢提梁王殿下把她爹給軟禁了。她只是大略說了幾句,太后也沒有深究。
誰知道這位太后是個什么性子,能不能成事?
在沒有摸清楚之前,她是萬萬不能鋌而走險的,不然,她跟她爹顧仲書說不定都活不了了。
顧蕊心想還是得把皇上的病治好再說,皇太后一高興,說不定就幫她了呢。要是把梁王的秘密泄露給她,事情不成,她就活不成了。
在宮中,她始終戰戰兢兢的,梁王倒也沒來催,想來也不急在一時。太急了,反而叫人起疑。
顧蕊正好趁這個機會有了喘息之機,不過幾日,就把小皇帝的尿床毛病給治地七七八八了。
梁王那邊坐不住了,他借口探視小皇帝的機會,找到顧蕊,有些煩躁地問她,“不是讓你只治病嗎?你倒是能耐啊,才幾天功夫皇上又活蹦亂跳了?”
顧蕊把這幾日想出來的對策拋了出去,“王爺,皇上的病情若是沒有起色,太后對我怎能放下心來,豈不不利于之后的行事?”
“哦?這么說,你還有理了?”梁王殿下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顧蕊,不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螻蟻一樣。
顧蕊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王爺的話,您之前交代過不能操之過急的,所以小民才想出這個點子。若是您覺得不成,那小民這就配毒藥去。”
“你敢?”梁王顯然也沒料到顧蕊竟是個說風就是雨的性子,氣消了一大半,卻還是瞪著顧蕊,壓低嗓門道,“本王不是跟你說過嗎?不能用毒藥,要是能用毒藥,還找你來做什么?”
顧蕊暗喜,還好,這個激將法成功了。她面上卻裝作甚是委屈的樣兒,撅著嘴嘟囔著,“那你還催什么催?就不能多等幾天?”
梁王殿下瞟她一下,頗有些有氣沒處撒的無力感,“誰催了?還不是你把皇帝的身子調理好了,我瞅著不是個事兒。”
顧蕊趕忙解釋,“這樣才令人信服啊。好歹也是你把我帶進宮的,若是皇上這幾日就有個三長兩短,那些大臣們豈不生疑?到時候殿下你麻煩可就多了。”
這皇位也沒那么容易說坐就坐了的,畢竟,朝堂上還有那么多雙眼睛望著。要是梁王親自請來的大夫治死了皇上,梁王又能撇得清嗎?
梁王也是剛才心急了些,如今被顧蕊一點撥,也覺得自己太過毛躁了。
“欲要成大事,自然要有足夠的耐心的。”顧蕊察言觀色,適時把梁王給糊弄過去。
好不容易送走了梁王這尊大佛,顧蕊才喘出一口氣來。
頭一次好糊弄,往后該怎么辦?
正愁著,可巧到了晚間,皇太后又匆匆地叫人來找她,說是小皇帝這會子嗓子又啞了。
問起來,說是小皇帝平日里一直用藥,太醫囑飲食需清淡,好不容易這些日子,用了顧蕊開的金櫻子膏好得差不多了,就嘴巴饞起來,嚷嚷著要吃肉。
結果太后見御膳房晚上做了炙羊肉,雖然有肉,但少油少鹽的也算清淡,就給他用了。結果沒多久,他就咽喉痛,說話聲音沙啞,連米粥都喝不下去了。
太后嚇得不輕,趕緊叫來顧蕊。
顧蕊來到太后的寢宮,見小皇帝床邊還跪著兩個御醫,顯然已經給他看過了。
顧蕊自忖位卑言輕,就沒往前擠,站在一邊聽御醫回太后的話,“娘娘,皇上貪口福,先是哭鬧一陣,氣逆在前,接著飲食了羊肉,導致痰氣閉塞,火逆沖上,這才咽喉不利。”
顧蕊在一邊聽著分析得頭頭是道,覺得這太醫水平也挺高明,她插不上話,就在一邊聽太醫怎么用藥。
那兩個太醫商量了一陣,才開了個方子出來,用的是薄荷、陳皮。
顧蕊這時忍不住走上前,道,“皇上這是氣逆火沖,光薄荷、陳皮怕是壓不下去。”
兩個太醫一見是個小姑娘在這里指手畫腳的,面色就有些不悅起來,“這位姑娘,依你高見,該用什么啊?”
怪聲怪氣的話,聽上去就知道這兩人對顧蕊很是不屑。
顧蕊剛想張嘴,太后卻一口接過,“這薄荷、陳皮也是常用的,前些日子哀家嗓子疼得什么似的,喝了幾次就好了。況且這藥也好喝,不如就用這個吧。”
既然太后都拍板了,顧蕊當然沒話說。
于是她眼睜睜看著那兩個太醫得意洋洋地出去,自己一句話都不好多說。
人家太醫都是醫學世家,通過層層選拔才選入太醫院的,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姑娘,誰信她啊?
不過這樣也好,治不好,梁王那邊也好交代了。
她這么想著,嘴角不由溢出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