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導演與一干劇組工作人員,坐在酒店房間中,個個忍不住懷疑人生。
他們拿著手機發呆發了半晌,竟然連怎么同親朋好友們說自己遇到的奇事,都不大知道。
丘導演更倒霉,他還要擔心節目上映后的諸般反饋。
愁來愁去,嘆了口氣,躺倒在床上,感覺到一陣陣上涌的困倦,丘導演干脆不想這些:“愛怎樣怎樣吧!”
反正就算這檔節目真沒了,他也不會沒有飯吃,哪怕最后當不成導演,他回家去繼承家產——他爸爸的豬肉鋪,也照樣餓不死他。
楊玉英在城隍廟,還債到是還還得挺開心。
城隍廟里自己種的小菜,養的雞鴨,唔,當然天鵝是肯定不能隨便捉來吃,不過買幾只肥鴨,要一只咩咩叫的小羊羔,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到是沒多大問題。
這些東西都很滋補,比菜市場上的質量高許多,別處都沒得買,多吃對她的身體大有好處。
常真人負責幫忙把雞鴨,兔子,小羊羔送過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還有點怪異。
雖然城隍廟這邊養這些東西也是為了吃,但還是頭一次賣給別人,偏楊玉英開口要買,他們就是半個‘不’字都說不出口。
常真人懷疑這位楊小姐會念咒。
只是就算人家會念咒那也沒法子,都是修行中人,中了別人的咒,既發現不了,也解除不了,那還有甚么好說。
這等事就算同師尊傾訴,師尊也只會拿他那拂塵抽他個十下八下,好看看他會不會開悟。
楊玉英到是不知常真人的郁悶,手腳利索,不過還是花費了一個半小時才坐在庭院里,皓月當空,與小城隍對坐,一邊吃火鍋,一邊淺淺地飲了兩杯梅子酒。
梅子酒也是城隍廟里幾位法師自釀。
香氣隨風逸散。
楊玉英回首望去,只見城隍廟后門窸窸窣窣地擠著不少奇奇怪怪的影子,常真人和他師叔二人,并兩個小道士站在院內。
常真人一直在念經,可腦子里一片亂,一時到也不大清楚,自己究竟再念個什么東西。
他師叔也有點生氣,回頭顧看,咽了口口水:“這味道,好像有點奇怪。”
這天晚上,被譽為升龍觀十年難遇的小天才,曾道真,照例在夜深人靜時分,沉下心修行,今日見到了神符兩張,于是便鋪展開黃紙,開始畫靈符。
也不知失敗了多少次,曾道真輕嘆:“城隍爺,弟子多年修行,自認為也有些天分,道心堅定,也是時候該開悟了吧?”
“嗝!”
曾道真一愣。
他這一刻福至心靈,只覺心竅自然而然打開,神魂皆通明起來,隱隱約約見到城隍爺——‘嗝!’
呃,也可能是他困了,有點糊涂,否則,他怎么會看到城隍爺一臉滿足地打飽嗝?
他更不會聞到城隍爺身上沾染的羊肉香味。
肯定是他剛剛聞見楊小姐做的那些湯鍋的香氣,實在是饞,所以腦補了些有的沒的。
曾道真念了誦了一會兒經,心里漸漸靜了,到開始琢磨,像他這樣的修行之人,即便是幻覺,也不會毫無意義。
城隍打嗝,應是預兆。
曾道真合上雙目,一點點整理思緒。
按照記載,天濟城的城隍乃是勇毅侯楊炯,已經坐了八百年城隍,他老人家可不是個吃貨。
到是海城的城隍文桓,在歷史上不光是為百姓獻城,又為君王死節,評價很是兩極分化,在當地老百姓心中卻是活菩薩的歷史人物,他還是詩人,是畫家,是當下大齊國很多閨閣女兒筆下小說里經常出現的大人物。
一生寫過無數首著名詩篇,游記,其中關于美食的,占這些文字的百分之八十以上。
那位才正經是蓋章認定的貪吃城隍。
要說他夢見的是這位城隍,到更有可能是一臉滿足,打著飽嗝的模樣。
曾道真一怔,輕輕拍了拍自己額頭,他這都想的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思索未果,這一夜睡過去,在夢里好像看見他們升龍觀祖師爺過來跟他說了一通話,夢里的祖師爺仿佛特別喜歡絮叨,絮絮叨叨到天明,一定要吃‘天鵝’。
日上三竿,曾道真醒來,愣了半晌,連忙開車直奔天濟山,回了觀內,也來不及和師兄弟們說話就去給祖師爺上香。
站在祖師爺神像前,曾道真反反復復問了祖師爺半天,眼看香火燒得飛快,顯然都把祖師爺給問急了,他才確信,自己沒有聽錯,他們家祖師爺就是惦記上師侄們養的那幾只天鵝,非要吃人家不可。
曾道真真是特別想當沒聽見。
他們升龍觀尊奉的祖師爺為神功妙濟真君,許旌陽,至于他們道觀為什么叫升龍觀,相傳是祖師爺親點此地,修升龍觀,傳下道統,令弟子們年年月月日日誦經,用以安撫一條蛟龍魂魄。
許旌陽是何等人物,他老人家的萬壽宮如今在大齊當為天下第一道宮,如自家升龍觀一般,供奉許祖師為祖師爺的道觀更是數不勝數,這般人物,特意降下法旨給自己,總不能是為了貪嘴,想吃弟子們養的天鵝吧?
曾道真想了想去,燒了只家鵝供奉給祖師爺。
當天晚上,他又夢到了他家祖師爺,祖師爺盯著他半天,陰測測地冷哼了聲,曾道真半夜就醒過來,再想睡愣是沒睡著,第二天頂著黑眼圈,去城隍廟的后院小池中,看了自家那幾只姿態優雅,仙氣十足的天鵝半晌——終究還是沒動手。
他真差一點就動手了。
祖師爺想吃,哪怕這是天鵝,他也該好生宰殺干凈,細細烹飪,供奉給祖師爺。
但有一個問題,這些天鵝都是他師兄的寶貝。
曾道真思來想去,只好默默給祖師爺捎了封信,請他老人家去找自家師兄去,祖師爺牙口好,應該找硬的啃,何必挑自己這個軟柿子欺負。
第二日,曾道真就看見他師兄抱著天鵝在城隍廟的前殿大門外,嗷嗷大哭,哭得滿臉鼻涕。
第三天,他師兄就讓人去外面采買了兩只大肥鵝回來,處理干凈,供給了祖師爺。
曾道真:“……”
他很懷疑,祖師爺是看他師兄這般不要臉,當著無數信眾的面就哭得可憐,聲音大得飄出去三里地,外面人聽見還以為天塌地陷了,頓時就頭痛起來,再也不敢……不對,是心疼家里的孩子,所以就只能委屈自己。
城隍廟里幾個道士和他們祖師爺之間的糾紛,楊玉英卻是不清楚,她喂飽了小城隍文桓還有她自己,隔日又和節目組匯合,去補拍了一些鏡頭,再領回了獎金,畫的符到是沒亂賣,打算回去研究研究再賣,就順順當當地乘車回去。
她剛剛畫符時隱有所感,小城隍這方城隍印蓋上去,就引動了此方天地法則,若是能掌握這種規律,直接與天地間的靈溝通交流,有印無印都是無妨。
楊玉英不覺得這很難,連城隍都難自如調動的靈氣,在她看來卻溫順靈巧的緊,養靈訣不是消耗,而是一種對雙方都有利的修行方式。
她走過的世界越多,經歷的事情越多,平時不去多想,可她心中其實越來越明白,養靈訣這個好似爛大街一般的基礎法訣,在所有修行方式中,或許不是修行速度最快的,卻絕對是最中正平和,最得天地之心的法訣。
一晃一周時間過去。
這一期的‘那山海’終于播出。
雖然這一檔綜藝節目是一年不如一年,但到底是老節目,老觀眾到還有不少。
顧陽就是‘那山海’的忠實觀眾,整檔節目,別的觀眾覺得沒意思,老土,落伍了的那些特質,正好就是他所愛。
他喜歡丘丘導演拍攝的那種韻味,喜歡那種真實,就是喜歡在嘉賓們的帶領下,去做一些或許不那么搞笑,不那么討好觀眾,甚至不那么有意義,但是卻是他以前從沒有見過,讓人眼前一亮的東西。
那些民俗的,有傳承的東西,如畫的風景,有趣的歷史故事,人物典故。
喜歡就是喜歡,沒有緣由。
這一期節目一開播,顧陽就笑起來,還是那種慢悠悠的畫面,老味道,但看著看著,他到坐直了身子。
此時正播到導演組展示狂草版本的任務題目,顧西風大大方方地借手機拍下來發消息問網友和粉絲。
網友和粉絲們回答問題那是相當積極。
“呵。”
顧陽大學學的考古專業,畢業以后到沒從事本職工作,而是子承父業經商去也,但他本身愛好古文化,對于草書也有相當程度的了解。
眼看著他這個本家,未來的偶像小生被人一路帶到溝里去,他心里不自覺就升起一點幸災樂禍。
他隨意地上網瀏覽了下,一開始觀眾們還沒發現問題。
可畢竟有這么多萬能的網友在,能識別草書的可不在少數,就是網友本身不認得,身邊的親人朋友也很有可能認識。
半個小時都沒到,網上很多網友已經嘻嘻哈哈地開始暗示。
大家都有志一同,誰也沒試圖顧西風,不光不提醒他,給他留言時還諸多誤導。可見,并不只有他顧陽一人,有此惡趣味。
鬧出這么一出好戲,明明看這節目的人不算特別多,但一瞬間,網上討論的熱度卻是直線上升。
節目組第一時間關注收視率飛漲的情況,丘導演牙疼得捂住腫了半邊的臉,既喜又痛,收視率高是好事,可是……
很快,就是顧西風花樣百出地被金錢龜戲弄的場面。
官網的留言全都是——“哈哈哈哈哈!”
還有一些丘導演的老朋友給他留言——“老丘,我看你這回可能要轉運。”
丘導演:呵呵。
等到楊玉英被拖出來,一把硬幣散出,成千上百的烏龜和紅鯉魚齊齊躍出水面,爭相搶奪。
陽光還在,夕陽未至,只是半空已稍稍染了紅,云彩也頗給面子,整個畫面拍攝出來,唯美的像是一幅油畫。
觀眾們一時覺得美極!
一時又覺得好假。
“戲法?”
“這一期的主題是變戲法,魔術?”
“我可以,我可以,戲法也好,魔術也罷,我都很樂意看,這一期的節目組好歹有點上進心了,不錯啊。”
丘導演偷看了下評論,發現好評居然占了多數,一些黑子發的評論竟被淹沒了去,心下不禁稍稍松口氣。
他也知道,第一時間看他家節目的都是些老粉絲,本來就帶著天然濾鏡,他們的評論并不能代表所有觀眾,可是,終歸還是高興。
丘導演這幾日和家里人,朋友們說話,話里話外很有些自暴自棄,簡直是要放棄掉‘那山海’的模樣。
可他辛苦好幾年,又如何能舍得?
節目一開播,丘導演就緊張得坐立難安,此時見評論居然不很差,便更加焦慮煩躁,熬過漫長的時間,終于到了‘秘密’被揭破的時刻,觀眾們看到顧西風猜出任務題目有異,轉身不見了徐、林兩位老師,露出來震驚到崩潰的臉,不由得一陣狂歡。
這場游戲大家都有參與,感覺那是分外不同。
一時間,安利這節目的人在網上各個角落出沒,收視率提高的速度,連蘋果衛視高層的工作人員都被驚動,一時間,這半死不活的節目居然有火爆的趨勢。
丘導演誰的電話也不接,誰的信息也不回,一路看到節目組展示神秘獎勵——咳咳,十萬元。
看到徐、林兩位老師大功告成而歸。
又看到楊玉英大大方方,毫不避諱地買來習字本,自己仿冒護身符的舉動,他一只手捂住額頭,卻是徹底放松下來。
無論如何,反正這一期節目是火了,哪怕網友痛罵,那也比半死不活的強些。
事實上,當丘導演請出這一期節目的重量級嘉賓,常真人來做裁斷,結果常真人這位高人一秒變臉,攥著習字本不撒手,甚至開出了一百萬的高價時,播放網站上彈幕都為之一清,半晌無人說話。
待到常真人家的師叔也來捧哏,彈幕才瞬間‘花里胡哨’起來。
丘導演緊緊張張地看彈幕,看評論,也安排了劇組的人隨時準備控評,看了半晌,情況居然比他想象得要好很多。